听闻这话，桑溯怔了一怔，连垂着的头都抬起了几分。
谢虞这话，是在说以前的他自己吗？
最终，她没有再拒绝谢虞，而是任由他靠近，将自己抱进了怀中。
谢虞温热的手就搭在她的手腕之上，她能感觉得到，有一股与她本身不相斥的力量，缓缓从腕部注了进来。
谢虞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句：“真是奇了怪了，这树中的神力怎会这般容易地流注进你的经脉，而又与你本身的体质如此相斥？”
桑溯虽然没有说话，却也不是不懂谢虞这番话的含义。
九天境中的神明都拥有自身独特的神力，但这些神力通常都同出一脉，若用于共同修法，更是相辅相成。
在九天境，极少会出现有两种神力相斥的情况，就算有，也通常是因为修炼的方法不得当。
可是，别说她现在身无神力，就算有，这本与她相斥的神力又怎会这般容易就自她的掌心流入她的身躯之中？
想到了最后，桑溯的意识已然趋近模糊，只是习惯性地将手环上了谢虞的颈脖。
她不知道谢虞要带她去哪儿，她只知道，除了他，她也不能将自己如此放心的交给其他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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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凛冽，谢虞前行速度快得甚至让夏日里温热的风，都变得如刀尖一般锋利。
他能感受到桑溯又往他的怀中缩了缩，于是伸出一只手为她遮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利风。
不住流淌的鲜血染透了他腰际的衣裳，甚至这温热已然与他的肌肤相贴。
纵使当初在找到桑溯之后，桑溯不识得甚至不接受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神过。
正因为得之不易，他才会更加害怕失去。
感觉到怀中人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谢虞垂下了头，轻声问道。
“桑溯？”
“我没事。”
桑溯的情绪已然平静下了许多，此刻的她，甚至比谢虞还冷静上许多。
纵是左眼已接近半瞎，疼痛也未曾减却一分，但谢虞的怀中好似就有这样的魔力，能让六神无主的她逐渐平缓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桑溯捂着左眼，将右眼眯起，望了望身侧的景色。
“北上。”谢虞回答得言简意赅，想来也是疲累至极。
“我没事，你别再御风了，你分明身子也未好全吧。”
桑溯以右手紧紧攥住了谢虞的手臂，就算现在的她很虚弱，可身躯内竟迸发出一股可怕的力量，捏得谢虞的小臂生疼。
“我没有事……”谢虞虽口中虽是这么说着，但不稳的气息却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情况。
但他也知晓桑溯已然恢复了记忆，自己欺瞒不了她，索性便随着她的意思放缓了速度。
就这样，两人停留在了一座荒城之前。
槐村本就在南洲的边陲，离北洲不远，再加之谢虞这样没命的赶路速度，此刻他们怕是约莫到了北洲的地界了。
谢虞轻轻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桑溯放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其实自从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桑溯便觉得自己体内那股异样的神力流窜得更加汹涌，只不过，左眼本是正汩汩淌着的鲜血，竟然开始干涸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低声问了一句，干脆阖上了双眸。
“这个地方的力量，与你身上那股神力相仿……”
其实刚刚慌张的不仅仅是桑溯，就连向来沉稳冷静的谢虞，一时竟都手足无措，只能循着与那神力相似的气息，带着桑溯往前走。
就算这所谓的指引是请君入瓮的一场局，他也从不曾感到畏惧。
毕竟他深谙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这个道理。
“如此。”桑溯直起了身来，勉强睁开右眼，扫了一眼这座古旧的城池。
这座城大抵是荒废许久了，城外杂草丛生，就连灰白的城墙上也布满了蜿蜒的藤蔓。
城门紧紧闭着，其上原先该是锃亮的金钉也已然蒙尘，全然失了往日的威严与庄重，只是一片颓败。
桑溯抬步向前走去，伸出手，抚上了城门。
虽然她现在无法使出神力，却也可以凭着自己体内那股不属于不自己的神力，感受到奇特的共鸣。
“不愧是同出一脉……”她低声喃喃了一句，站定在了城门之前。
谢虞走上前来，凝视着她的左眼，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已经不怎么疼了。”桑溯应了一句，终究没有将左眼模糊不清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流了这么多血，影响到视力也并不奇怪，更何况，她的左眼虽然视物模糊，却依旧可以看到万物之光，至于其他事情，凭借右眼便好了。
谢虞见她沉默的模样，也没有再追问。
或许是因为太过了解她的性子，所以在这种事上，他只能一直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他捉住了桑溯的手腕，以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还是想念还未曾想起一切的那个你，那个不谙世事，会在我怀中失声尖叫的你……”
至少那个你不必承受太多，也可以依着自己的性子任性而为。
不过他最后终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
是怎么样的她又重要吗？
反正在他眼中，都是桑溯，都是他下定了决心要永世护着的人。
似是看出了谢虞矛盾的内心，桑溯笑了一声，回握住他的手道：“以前的我可不太行，第一次见面便捅了你一刀，腰上的伤疤该是还未褪去吧？”
谢虞愣怔了少顷，显然没想到桑溯竟还能记挂着此事，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难为你还记得，也不算太白眼狼。”
“怎么会不记得呢？”桑溯摇了摇头，抬步又往前走了两步，“千百年的一切，我都记忆犹新得宛若隔日，更遑论几月前的事情。”
接着，她又看向眼前的这座荒城，偏了偏头道：“这座城看起来已经荒芜许久，其中的神力，会不会只是千年前留下的，与我身上神力相似的神力？”
“不排除这个可能。”谢虞并没有否认，只是攥紧了她的手道，“当时我也算是自乱了阵脚，以神力探寻前路的时候，发现了这微弱相似的气息，才循着它赶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可能是一场局，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一切都是未知。”
而后，就似为了呼应他的这句话一般，本是紧紧闭着的城门竟在他话音落下之后，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仅能让一人通过的缝隙来。
桑溯就站在那条缝隙之前。
由着那条缝隙，她也可以窥见城中一二。
缝隙正对着的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之侧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楼宇，虽不及东洲长停中的画楼那般华丽贵气，却依旧不失许多精巧的设计。
甚至连本该落满了灰尘的瓦片，都因着此刻落下的日光，好像镀上了一层粼粼的波光。
眼前这一切崭新得仿佛这儿并不是一座空城，而是有人居住一般。
“此城荒芜了千年，今日竟有贵客光临，还请两位贵客恕我不能亲自远迎之罪。”
正当桑溯眯着右眼，想将城内之景看得再清楚一些时，一个空灵的声音如同现下散乱的日光，从城内飘散而出。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谢虞一手紧紧握着她，转过头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们进去。”可还未等谢虞出口，桑溯便先他一步脱口而出。
如谢虞所说，她也的确无法猜到，这座城中有与她体内相仿的神力，究竟是因为这一场局，还是一个巧合。
她只知道，今日或许是她离这神力的秘密最近的一次，若再错过，她与谢虞又要似无头苍蝇一般寻上好久。
她不是没有猜到过往谢虞在伴着她的时候，还屡次出入九天境的原因。
可纵使他已经如此在意，却依旧一无所获。
正因为如此，一向不信命的她才开始试着相信，有时候，恰好而至的安排，或许就正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