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多余的粮食分给了流浪者,算是完成了新年的祝福。这几日各家都在过年,我原本以为你感到寂寞,叫人在府门口开了场表演，谁知道你竟不去看,倒是我白费功夫了。”她有些感叹,陈枕真不如寻常男人好讨好。
陈枕本来忘了这事，如今知道了哑巴的身份,再想起这件事来他不免有些羞愧。四公主在街头巷尾摆了阵仗原来是为的他，他怎么好仅仅因为自己的好恶而让全城百姓大动干戈呢。
“对不起……”他的声音细如蚊蝇，说着竟脸红起来。
“没关系。”她轻描淡写地道，指使一场街头杂耍对她来说连动根小手指的功夫都算不上。
“害您扫兴了……”他感到非常抱歉。
他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给她的印象是刻板无趣的。
“年过完之前都不用出摊,愿意陪我出街走一走吗？”她想让陈枕见一见市面,至少把他的胆子练大点，不用动不动就在她面前诚惶诚恐瑟缩一团。当然了,这需要时间。
出街吗？邻里街坊应该都认得他,他们会用嫌恶的眼神看他吧。
陈枕有些犹豫。
上官珑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体贴地说道：“现在，你不会听到任何蚊蝇的声音,他们会被处理掉。”
处理掉，这轻描淡写地话语让陈枕心头一颤。他放在上官珑肩上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担心道：“你要杀了他们？”
上官珑从他的肢体语言和话语中听出了他的担心，微微蹙眉道：“你不喜欢？”
果然，权贵阶级的办事手法向来如此，对他们来说杀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不,我只是想……他们也没有犯那么大的错误，只是嘴巴讨厌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的开脱会不会惹得四公主不高兴，毕竟这样算是多事、圣母心的行为吧。
上官珑眨了眨眼，微笑道：“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就不杀了，把他们赶出这片区域吧。”
恶有恶报，赶出去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陈枕一厢情愿的想。
见怀里的人态度有所缓和，上官珑接着问道：“现在可愿意跟我出去了？”
是的，是的，他有什么理由说不愿意。他现在几乎整个人都属于她，除了身体。她可以为他驱逐这片土地上所有对他不利的人，给他最大宽容允许他接着过自己的自由生活，不动声色地替他举办一场轰动全城的杂耍表演，在他浅薄的认知里不可能接触到的权力他都触碰到了。
而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作为答谢，只有顺从她的意思。
最最要的是他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就算是出街，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会心安许多。
“什么时候，今天吗？”但他有些为难，因为目前他还没有一件配得上她的衣裳。穿着平常出摊的衣服与她上街，只会让自己窘迫不已。
“对，今天晚上。十里铺有个元宵灯会，我们可去逛一逛，那里几乎全是新鲜玩意儿，就连宫中也不常见到。我想你多半会喜欢的。”她希望带他上街，替他买东西，就跟寻常百姓家的妻主没什么不同，在这几天她希望陈枕能完全忘记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别。
陈枕抽了一口气，答应道‘好的’。他的心跳的有些快，如果忽略掉上官珑公主的身份，她现在几乎是在向他发出约会的邀请。
天快黑了，他得去换一件好些的衣服。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他的衣橱让他为难，环视他的所有物，一个贫穷的男人所能展现的窘迫极尽于此了。
“这是什么？小背心吗？”一直坐在炕上的上官珑走进来，顺手拿起一件黑色的小背心，好奇地把玩着。
啊……那是他的肚兜啊。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抢过来，然后藏起来。这么尴尬的东西怎么能让公主看见，普通男子贴身穿小红肚兜，而他只拥有一件背心。那是他贴身的东西，现在他的身上也有一件相似的。
公主凝视着手里的软布，让他有些难堪。兴许是刚才的一番表白让他们的关系生了变化，现在陈枕没有办法把她看成是一贯仰视崇拜的公主，反而现在更重要的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存在，这样从容自然的检视他的贴身衣物，让他感受到一种脸红心跳的占有意味。
“您……您别看那个了，我……我正要换衣服呢。您能不能……”他抽了口新鲜空气，缓解了大脑缺氧的呆滞，“请您能不能……”
让我一个人换衣服，求您了。
可是陈枕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万一她的意思是现在想要他呢，在这里，在这个空间逼仄的小房间里，或者如果她喜欢看他换衣服呢？自己表示拒绝不就令她不悦了吗？
纠结半天，他选择了沉默，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不识好歹，他想要的自由生活公主已经应允他了，甚至愿意自降身份陪他出门逛街。其他的事情他都应该由着她，这样才是一个遵守夫德的良家子该有的行为。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高贵门第的贵公子了，如果她愿意就在这里抱他，那他就应该让她抱，硬要扭捏作态只会引起她的反感。他得时刻提醒自己，不管何时何地，公主愿意懆他都是他的荣幸。
剩下的话被他生生地咽回去了，他拿起一件乳白的绒布衫，这是他现在拥有的最漂亮最贵的一件衣服。而且公主脱去哑巴那件破外套，里面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旧式留仙裙，乳白配墨绿也不会太扎眼。
这时他默默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当初哑巴那套破外套才是跟自己最配的。
紧接着，他空着的那只手摸到了领口的扣子上，在公主的注视下……一颗接一颗往下解去。
上官珑的眼皮跳了一下，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陈枕在想什么。
真是的，他不过是受她一点恩惠，竟把她想象成什么人了？！
“换好了叫我一声。”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
小屋子里空间逼仄，没有空间回避。于是一把放下手里的衣物，打开门走了出去。
只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恩惠，竟让这个男人甘愿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难道在他心里他就这点价值么，多么卑微的心态啊。
上官珑觉得他完全可以叫自己娶他，给他一场像样的婚事，甚至于索要一些聘礼作为他的保障。等一切都办妥，他应该把自己留在新布置的洞房里，光明正大喊她妻主的那一刻。
还是说自己的行为给了他什么误导么。上官珑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也许是她好奇地打量他的衣服，给了他不正确的暗示，他难道以为她想趁他换衣服的空档对他做些什么吗？
是了，而且他还那样顺从。他打心底认为她既然给了他那些好处，然后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原来底层的男人是这样的心态。
上官珑闭了闭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不久之后，窗户里传来陈枕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说不利索。总而言之就是说他换好了，请上官珑进去。
不得不说外面真冷啊，上官珑才站了一会，手尖已有些冰凉。
屋子里就暖和多了，果然再破的屋子都比露天席地要强。她不由得想起那些流浪者。
另一边，陈枕还在为自己刚才贸然的举动而羞耻懊悔。公主原来是没有那样的打算的，而他却毫无羞耻之心的公然在她面前解扣子。之后她会怎么看待他呢？下贱、轻浮之类的肯定是逃不掉的。
他现在在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上官珑打量着他的新装扮，虽然衣裳破旧，但是看得出陈枕还是花了一点心思的。她站在门外半晌的功夫，他重新梳了一遍头发，青丝如瀑的披在肩上，发冠上一丝不苟地扎着发圈。
要知道他家可是连镜子都没有。
“很漂亮哦。”上官珑微笑道。这个时候作为女人应该不吝啬自己的表扬，毕竟士为悦己者容。
两个人都很识相地没有去提刚才发生了什么，陈枕是因为不想面对事实，上官珑则是为了充分表现尊重。一个男人愿意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他肯定是相信她，并且表现出了愿意成为她的男人的诉求，她应该充分疼爱他呵护他。
上官珑伸出手来，递到陈枕显得无处安放的手边，示意他牵上她的手。
“走吧，等我们走过去天就黑了，灯会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