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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六、铁羽卫(1 / 1)

罗隐平卧在树上,一老一少的对话清晰地传入耳中,在听到叶子昀三个字时也是一震,思绪起伏之际,就听着青衣剑僮又问道:

「这剑可有名?」

「此剑无名。」

童子不解其意,老人喟叹道:

「这柄剑是为叶盟主而铸,然其人已归于尘土,更有何人能为此剑命名?」

罗隐将目光缓缓投注于炉火之中,有一柄长剑若隐若现,未见其锋芒。然而,既为欧阳大师的封山之作,出炉之时却不知会是何等的惊人。

他这边思绪翩跹,忽然耳边听得嘿嘿一声,有人在剑庐外冷笑道:

「听闻欧阳大师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我兄弟二人特地不远千里前来求剑。」

那笑声阴鸷诡谲,带着异域的口音。罗隐已然听出,正是当日救下那位不知名姓的华服青年时,在山道上打过照面的那两人。

近来往剑庐求见之人不知凡几,却无人直言为求剑而来,而此时在庐外之人的口气轻慢,倒像是这剑非得为他们双手奉上一样,却是好生无礼。青衣剑僮眉头一皱,正待走出去呵斥,却被欧阳大师制止了。

欧阳铁看着童子,心下叹息,这小徒儿跟在身边已有数载,也不知是否随了他的性子,长成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待他撒手人寰之后,却还有谁能护住?只愿世人念在他年幼莫要为难,也莫要在他身上惦念欧阳氏的藏剑与铸剑之术才好。

他一生醉心练剑,不问世事,孑然一身,更无后人。晚年只有这么个小弟子相伴,有心为他谋划一番,却已是时日不多,唯恐怀璧其罪四字,将其牵连在江湖纷争之中。

他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决意散尽平生所铸之剑,然而或被他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或是又引起一场风波,却非他所能预料。

青衣剑僮却不知师父心上的考量,连武林盟主前来求见也依足了礼数,想不出武林中有何人会对师父不敬。他正在不忿,却听着一声巨响,那两人竟是不耐烦等人应门,就这么破门而入。

来人一看穿着打扮就非中土人士,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双手中都拿着长短不一的铁拐,虚虚一揖,大大咧咧地开口道:

「我兄弟从西域来,江湖上的朋友都以阴阳拐相称,给欧阳大师见礼了。」

青衣剑僮心中不快,出言讥嘲道:「果然是远道而到的,难怪如此不知礼数。」

欧阳铁却已看出这两人绝非正道,恐其被童子的一言激怒,未等二人发作,抢先问道:「你二人既有阴阳拐之名,想来手中的铁拐才是趁手兵器,却要我所铸之剑何用?」

矮个的胖子桀桀一笑,「别的确是用不上,但求欧阳大师炉中所炼之剑。」

欧阳铁沉吟道:「这就怪了,此剑并无特别之处,何况还未出炉,成败尚且是未定之数,何以非向老夫讨要此剑?」

那人并不为他言辞所动,笑道:「既然没有特别之处,送与我兄弟又有何妨?」

武林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有相剑之人来剑庐看过,言道欧阳大师炉中最后的这一把剑,气象不凡,当是古今未有的旷世神兵,得剑者日后必能号令武林。

得到一把剑就能号令武林,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轻信,但有贪念之人却也不肯轻易放过。

欧阳铁在剑庐之中,足不出户,却不曾听闻此等缪传之言。他从未请人相剑,传言有何而起,是何人刻意而为,就不得而知了。

他性情刚硬,宁折不屈,就是刀斧加身,也不肯讨饶。但许是人到老来容易心软了,看着一旁不知人心险恶的童子,叹息一声,缓声道:

「时辰未足,此剑不到出炉之时,还请两人静候三日。」

他这话虽是缓兵之计,却也并未掺假,但那两人却如何肯信。到了十月初十之期,武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把剑,又如何能到他们兄弟手中。

高个的那人上前一步,「欧阳大师既是不肯割爱,那只好得罪了,只是我兄弟下手不知轻重,万一伤了大师却是不好。」

罗隐在树上,将下方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那二人果然是阴阳拐不假,前次身份未明,还不曾弄清林中争斗的原委,才放任其离去,如今见这二人逞凶欺人,断无再放过之理。

青衣剑僮见两人目露凶光,一时也惊住了。但终究是师徒情深,见那高个子的欲对师父无礼,就挺身挡在欧阳铁的身前。高个子冷冷一笑,右手中的铁拐顺势砸下,想要杀人立威,不怕那老头不肯就范。

那人手上刚有动作,罗隐也已握紧了手中长剑,方欲现身,耳边已闻得弓弦声,一支羽箭疾如流星,精准地钉入了那人的手臂,强劲的力道使那人浑身一震,险些向后摔倒。

他的上身后仰,手中的铁拐脱手后,刚好砸在脚背上,又痛得歪下腰去,说不出话来。

矮胖的同伴也变了脸色,惊怒道:「何人暗中偷袭?」循着箭矢的来路望去,见逆光中多了一个英伟的身影。

一身着玄色戎装的青年执弓而立,英姿勃发,气度沉稳。现身后未看阴阳拐二人,而是向欧阳铁行礼道:「易水盟展竣,见过欧阳大师。」

他话音方落,矮个子已然变色,他们久居西域,却也听闻过易水盟之名。再看的这青年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是早有准备,当下不敢硬拼,携受伤的同伴一起遁去了。

欧阳大师叹道:「虽是惊退了这两个凶徒,但除恶不尽,未免贻害无穷。」

那青年躬身一礼:「未敢玷污了大师的宝地,在下已布置好人手,必不会让二魔逃脱。」

欧阳铁这才欣然点头,心中赞叹,又听那展姓青年道:「方才一时分神疏忽,致使大师受了惊扰,是在下之过,今后断不会再让他人擅自闯入,欧阳大师可专心铸剑。」

易水盟的铁羽卫,果然名不虚传。传闻中这支队伍纪律严明,人人有百步穿杨之能。所到之处人人敬畏,也是易水盟内部执行帮规已经维持秩序时必然出动的人马。

不想此次也来到了太原,如今看来有人想在此生事却是不易了。

那青年躬身退下后,剑庐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青衣童子心有余悸,但他自幼随着师父清修,性情寡淡,脸上仍是四平八稳的神色。他将门虚掩上后,走了回来禀道:

「门栓已断,可要徒儿到城中寻人前来修整。」

老人摆手道:「不必了。易水盟号令所至,无人敢上门生事。」纵然门户大开,料来也无人敢擅闯一步。

剑僮想起先前那青年的英姿,怔怔出神,问道:

「武林中人使刀枪棍棒司空见惯,却从不闻以弓箭立足江湖者。」

弓箭乃是行军布阵、两军对垒之际不可或缺的,然江湖之中纵是暗器,也多为人所不屑,直至唐门在蜀地崛起之后,才让人不得不稍有改观。

欧阳大师失笑道:「铁羽卫皆身怀绝技,非一般武人可比,他们的弓箭也非同寻常。若非身怀上乘武学,如何能一击之威就让那西域魔头心惊而退。」

剑僮不懂武学,不明了其中的道理,却想起一事来,「师父,徒儿听闻天下英雄齐聚太原城,是应武林盟主召集而至。易水盟的势力一贯在江南,如此行事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岂非授人话柄?」

欧阳铁捻须颔首,不禁心中感慨,说他这徒儿不通人情世故吧,偏偏道理上又是极为分明的,遂问道:

「童儿,方才性命攸关之际,搭救之人是武林盟的钟盟主安排之人,还是易水盟的铁羽卫?若是方才的一幕重演,你是安心等待着武林盟的救兵呢,还是希望易水盟的铁羽卫及时相援?」

童子愣愣道:「方才救我们的是易水盟的人,徒儿当然更信任他们。」

「正是了,当你身处危机之时,方知急人之难的方是真英雄豪杰。」

欧阳铁朗声大笑,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满怀豪情壮志之时,「人生在世,若不能做几件大快人心之事,纵活百年,也是枉活一生。而能担大任、成大业之人,何在乎世间小人的毁谤之言。」

师徒二人说话之际,罗隐也悄然离开了。

先前玉剑门的蓝姑娘前来传讯,路铭交代清楚始末后,就与她匆匆离去了。罗隐思及眼下局势复杂,欧阳大师的剑庐也未必不平静,故而悄然潜了进来。

他方才藏身在树上,没有错过那展姓青年退去前的一瞥,连他的藏身之处都能发觉,想来剑庐在铁羽卫的守护之下,当能万无一失。

十月初十,晴。

到了期待已久的大日子,武林盟早已安排好了场地,有品剑帖的门派大多赫赫有名,排场自是不小。

罗隐抵达时,只见已聚集了上千人,然而秩序井然,有各大门派的高手在周遭巡视,无品剑帖者无一能混入会场。

他停下马车,正在沉思如何入内,只听身后有人惊喜地呼喊道「罗兄」,回头望去,却是几月前曾会过匆匆一面的娄珩,其后跟着一位身穿淡绿衫的少女,是其妹娄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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