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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〇、太行山道(1 / 1)

娄家兄妹那天中迷药而昏厥,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才醒转了过来,那老者所施的化功散只可一时抑制住他人的功力,不是太过霸道的药物,不至对身体挞伐太过,何况解药服下得及时,醒来后未觉功力受损,只是由于昏迷的时辰过长,在榻上躺得身体有些僵,略感四肢酸软无力。

休养了数日后,他兄妹二人即动身返回君山,而罗隐将要北行,于是就在太原城中话别了。

娄珩的武功才智在武林年轻一辈中已属上乘,加上有着君山娄家少主人的名号,行走江湖谁人不多给几分面子,算起来这还是头回栽了个大跟头。换作有些出身优越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难免会大受打击,然他却仿佛浑然不受影响,言谈潇洒如旧,含笑抱拳道:

「罗兄,你此行若是途径长白山的凝碧山庄,不妨多留些时日,那家主人最是热情周到之人,平生好交朋友,与我家也是世交。待过了年节,若能与罗兄在关外重聚,或许可以邀请罗兄喝一杯舍妹的喜酒。」

他与罗隐相交数载,此次又赖罗隐之力脱困,于是话中也隐有暗示罗隐此去求取雪参若是事有不谐,可待他前往凝碧山庄时相助一二,有世交的情分与婚约在前,想来少说也可增添三分把握。

只不过他前日才在罗隐面前在问起婚配之事,隐晦地提及有意将小妹的终身托付于罗隐,转眼又提及娄琬另有婚约,任谁听了都难免觉得古怪。然娄珩素知罗隐胸怀坦荡,不受世俗人情所拘,儿女私情更是不曾有半分略萦心上。

言毕,果然见他略一点头,谢过这番盛情。娄琬在一旁听得兄长提起她的婚事,忽然一阵心慌,目光闪躲飘忽,还是相逢以来头回不敢直视那黑衣青年。待听闻他淡淡数语道贺之辞,忽的心中一阵酸楚,垂下眼去,双眸中的光芒也黯淡了。

娄珩看在眼中,也不由暗自叹息。他素来疼这个胞妹,也不愿见她神伤,但若不下猛药,彻底断了她的念头,却更是误了她的终身。

若换了平日,娄琬或会与兄长赌气争执一二,毕竟爹爹虽说有意,但她的婚约将之事并未议定。然而此刻她已全然明白罗隐对她无意,心也就淡了。待到兄长唤她上前拜别了罗大哥,她的言行神态几乎已看不出异常。只是转身之际又看了一眼马车,此刻她心中已无怨怼嫉妒,也没有定要一睹车中之人真容的执念,一眼过后,默然随着兄长离开了。

娄珩也始终不知与罗隐同行之人是谁,他此前昏迷前脑中隐约闪过的念头再想来却是荒诞不经,只当是自己的一时幻觉。他与罗隐以朋友论交,朋友之道在于尊重与赤忱,他自是不会去旁敲侧击地过问对方的私事。

罗隐亲手安葬了欧阳铁后,心中记得大师的临终托付,但他如今居无定所,且此去关外千里迢迢,遂将欧阳铁的小徒儿托付给了娄珩。

娄珩当即应承了下来。那青衣剑僮曾在品剑大会上露面,娄珩带他回君山也未避人耳目,在回去之后更是大张旗鼓地为他修建铸剑庐。一来是告知世人欧阳大师的徒儿有娄家庇护,二来待到十年二十年后,若其能成为其师那样的铸剑师,也能如欧阳大师一般受到武林的尊崇,届时也无人会在他身上惦记欧阳大师昔日的藏剑了。

十月十七,在欧阳铁墓前洒酒祭奠过后,罗隐与叶子昀拜别了这位宇内第一的铸剑大师,再次横穿太行山后取道河北,然后赶赴关外。

罗隐此趟在太原现身,与娄家少主人结伴同往品剑大会,更是获得了欧阳大师所铸的最后一把剑,在城中停驻的几日,世人对他的关注也至为热切。然而待到太原城中远道而来的群豪散去,也无人敢到他的面前来刺探宝剑的下落。一来是畏惧罗隐的剑术,二来是易水盟此次在北方的威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世人皆知罗隐与叶子昀的交情,其人虽已故去,然而易水盟是最恩怨分明、且重兄弟情谊的,若有人想动罗隐,他们必不会坐视。

也因这层关系,有人猜度欧阳大师赠剑一事是否只是假借罗隐的名义,而宝剑最终还是归属了易水盟,毕竟罗隐不过问武林门派之争,要这传说中的王者之剑何用。然而有人立时反驳说,易水盟若有意争剑,大可宣称欧阳大师将宝剑交与了他们,武林中谁人还敢质疑,以后更可借那号令武林的传言名正言顺的行事。

但凡不被名利欲望冲昏了头脑、理智尚存之人,理应明白成就霸业的是实力而非其他,而能号令群雄靠的是德望与服人之能,在危机中表现出的急人之难与力挽狂澜的能力,才能让武林中人心悦诚服。

品剑大会之后,武林盟的软弱无能更加为众人认清,而作为北武林的领袖,飞鹰堡不但在品剑大会前人心惶惶时置身事外,而且在大会上的表现也暗淡无光,争抢往生剑时竟然让一位寂寂无名的江湖散人抢了风头,让宝剑旁落。

此次太原群雄聚会之后,易水盟在北方也获得了极高的声誉与统治力,明眼人都已看出武林中的格局又将发生变化。

他们赶往太原的一路上,耽心于俗务,也无心情留意太行山的景致。如今诸事皆了,前往长白山又是前路迢迢,于是两人重新上路时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这天在途中不记时辰,入暮后才寻了一处崖下避风处歇息。

升起篝火后,罗隐仔细查看了四周,确定没有潜伏着凶猛的野兽,就在近处打了两只野味,剥去皮毛清洗干净,然后拎着走了回来。

坐在篝火堆前拨拢柴火的叶子昀抬起头来,看到他拎回的野味,两人目光相交的瞬间,情不自禁地相视而笑,都想起了昔日的往事。

罗隐和叶子昀在江湖中人心目中,世上几乎没有能难倒他们的事,然而他们两个大男人都不善庖厨,最初相遇之时,彼此间不甚了解,露宿野外需要动手炙烤烹饪食物,他们都给予对方十分的信任,结果却是终生难忘的。

后来经过数次尝试,以叶子昀的聪明才智,已可以用练剑时的十二分的专注与耐心,将火候掌握到不至烤糊或是半熟夹生,抹上的调料分量不多也不少,但要说味道多好却不见得,更不能与他们品尝过的出自名厨之手的美味珍馐相比。

终是悟到厨艺也是靠天分的,若无天分,也要长年的勤奋努力与积累丰富的经验才行,他们忙于为俗务奔波,也非有闲情逸致在厨艺上下功夫的人。

马车虽小,美酒与调料都是齐备的,吃完自给自足的一顿后,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两人在篝火堆旁静坐着,入夜后山中的清静,却忽然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远远听去,来的有数十人之众,或许是看到了山壁上映着的火光而寻了过来。待离得近了,罗隐瞥见了那群人的服饰,竟是飞鹰堡的人。

许是来人也看清了罗隐的相貌,领头那人忽然示意余人停下,一人大步走了过来,朗声大笑道:

「不想今日能在此与罗兄重逢,幸何如哉。」

此人正是罗隐曾在阴阳拐二人手底下救下的那位青年。那日在山中偶遇,他对罗隐极为热络,然而始终未曾说出名姓,罗隐有事在身,见他说话藏头露尾,也无意与他相交,未曾留下名姓就走了。

此番相遇,却直呼罗隐名姓,莫不是在品剑大会上打过照面?罗隐想到此处,听着他说话的语调,心中一动,莫非他就是那个出面争夺往生剑之人。他究竟是何人,飞鹰堡中人对他马首是瞻,却为何要易容改扮了参加品剑大会?

叶子昀也不曾见过此人,然而飞鹰堡中人曾见过他的人却不少,于是他早在那人走过来时,就拢紧身上的貂裘,先回到马车上去了。

那人也只瞧见了他的背影,火光映照下一身雪白的貂裘衬着如墨的乌发,然而那人身量极高,行动间的姿态也绝非女子。

十月的天气,山中入夜后风大,难免寒意甚重,但练武之人并未放在心上,那人何至于畏寒至此。若非天生病弱,就是身无武功,罗隐何以会带这样一个人同行。

他心念稍转,疑窦暗生,然而他此刻的心思都在罗隐身上,就将此事先搁下了。当下和颜悦色地面向罗隐,笑道:

「上回匆匆一别,未曾告知名姓,小弟裴琰,再次谢过罗兄的救命之恩。」

姓裴……罗隐虽不通晓江湖之事,也知飞鹰堡的主人姓裴。这样的年纪,又能号令飞鹰堡的一众高手,想来就是传说中飞鹰堡主的独子了吧。

这位裴公子在江湖中声名不显,不为武林中人所熟知。他常年在堡中独居,极少出现在人前,甚至不如飞鹰堡的双护法与一众高手威名赫赫,然而如今看来却非甘于平庸之辈。

他的部下都在十丈之外升火扎营,数十人尽皆沉默无声,无一人敢说话喧哗,对裴琰的敬畏不似是对着堡主的公子,而像是跟随在一言可决定他们生死命途的飞鹰堡主人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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