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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东窗事发(1 / 1)

婵娟剔了剔烛火,屋里一亮,显得伊眼神更暗淡了,“他没告诉我,可萧郎说,与她山长水阔,也许终其一生总无相聚之时,可是除了她,他也不能爱旁的女子。”

我晕了,整个儿一月下老人的传统恶搞: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她。心想婵娟虽是个青楼女子,也真是够痴情的,要是萧尧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另有所爱,我可不会再对他这样生死相许的痴缠。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想起了吴悠悠,不会萧贤喜欢的人是她吧,要是这样,我倒可以撮合他们……可是我为什么想撮合他们?我不是刚刚才答应帮婵娟的吗?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婵娟见我灵魂出窍,在我面前摇一摇手指,伊的手指头都那么漂亮!萧贤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又想起一件事来,问伊:“既然萧贤愿意养你,你为什么还要去青楼卖艺呢!”

伊山高水长地叹了一口气,“妈妈答应我,只要我去卖艺,就帮我找我生父,我在西京又不认识什么人,萧郎能帮我的也有限。”

我倏然一惊,问道:“怎么你不知生身父母吗?”

婵娟含泪点头,道:“我娘是波斯人,在京城开酒肆的,他们是露水姻缘,我娘也只知道他是潭王麾下的官员,她去世前嘱咐我不要离开西京,也许有一天能找到他。”

脑海中出现一幅“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豪爽浪漫的爱情画面。第一眼看到婵娟,我就发觉她美的沁人心脾,现在终于知道了美之源,伊生得高鼻深目,自有一番中原女子没有的妩媚,而伊的落落大方,既不同于中原人的拘谨,也不是青楼女子的放荡,而是浑然天成,纯粹而不做作。

我说:“潭王手下这么多人,你不知道你爹姓名么?”

婵娟无奈地摇头,“她对我娘说姓李,可兵荒马乱的年月,隐姓埋名的人甚多,很多跟着潭王打天下的人都自称姓李。”

比比婵娟,我觉得自己真幸福!是不是人的幸福一定要建立在永无休止的比较上?

烛火一跳一跳,室中的明暗交替极有节奏,我问伊:“你爹长什么样子?可有什么信物吗?”

伊凄凉了,“我从未见过他,信物倒是有一件,”伊回身打开织锦多格妆奁,拿出一枚龙凤玉佩,触手生温,莹灿有晖,似乎把那些尘封的爱恋都隐藏在光与影的最深处,“我娘说,中原人以玉佩为定情之物,还说‘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这块玉佩是家父亲购玉石,打造了同样的两块,两块玉佩连纹理都是一样的。”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连女儿都可以忘,还会记得这块玉佩和一段也许对他来说根本就渺若浮云的恋情吗?在许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次偶然的、挥之即去的艳遇罢了。婵娟能不能找到父亲,真得看天意。

我只得安慰伊:“吉人自有天相,你若与你父亲有缘,今生定会见面的。”

我的话似乎让婵娟燃起了希望,伊立刻高兴起来,笑道:“我给你跳波斯舞蹈吧!”

婵娟轻盈地一旋,就从绣墩旋进旁边的耳房里去了。

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装束,真真明艳动人!伊着了一件有点像褙子的外裙,但比褙子更能突出山川的高低起伏,至腰部时被裁成四片,片与片的间隙里若隐若现地露出浅绯色薄绸裤,外裙则是气势磅礴的大红,用金线压出恢弘的花边,足上的舞靴也是金色的,衬得伊脚踝都闪闪发光,伊的青丝编成了无数条纤细的发辫,像庭前的藤架上垂下来的初生的瓜秧,生机勃勃,辫子被一条红纱轻轻覆着,红纱极轻,婵娟身子一动,薄纱也随之振翅欲飞。

伊给了良辰一只花红柳绿的手鼓,又长长地伸出玉臂,递给我一只摇铃,十数只薄金片子做的铃铛嵌在一只圆环中,轻轻一摇,沙沙有声,那声音不似中原铃铛一般清脆,只如静夜窗前的密雨,扑扑簌簌。

婵娟伴着鼓点,翩翩起舞,两条迷人的玉臂上下翻飞,伴着玲珑的舞步,优雅而欢快,背后的轻纱似乎是伊另一个美丽的影子,随着伊柔软的腰肢呈现各种惊艳的弧度,鼓点愈来愈密集,如檐前的细雨愈下愈紧,密密地打在浓绿的芭蕉上,伊的舞步也愈来愈快,愈快则愈轻盈,伊急速地旋转起来,四片裙裾齐齐绽放,如一支半开的百合,伊秀美柔长的腿若花瓣中间悄悄伸出的嫩蕊,小巧的足则是蕊尖上一点花粉。

我如饮了醇酒一般,渐渐地沉醉在这婀娜飘逸的舞步中……

萧贤把我们送到萧府的西角门上,引开角门上的小厮,看着我跟度娘偷偷溜了进去。

老太太和萧夫人还没回来,我松了一口气,一蹦一跳学着婵娟昨夜的舞步,旋啊旋地在石子路中间画着圈圈,度娘笑了,我知道,婵娟的舞步像嫦娥奔月,我的……也像要奔月,只不过是中风患者驾鹤西游前岌岌可危的蹒跚。

家里的主子都出去了,下人们乐得清闲,也都一边躲懒去了,寂寂的萧府显得硕大而空旷,有种荒山野岭的风味。

齐眉馆前连声鸟儿叫都听不着,静得快能孵化出蚕宝宝了,我与度娘像在阿里巴巴山洞里行窃成功的贼,扛着满满的金银财宝,又像默片里喜笑颜开的卓别林。

门“吱扭”一响,轻轻推开,屋里还是昨天离去时的风貌,疲惫的心一下子踏实了,恨不得立刻扑在绵软宽阔的牡丹琉璃榻上,沉入黑暗的睡意里。

这个流动的梦想在我的视线触到碧纱橱的一刹那,戛然而止。碧纱橱旁边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个人,目光疲惫,神情萧条,萎顿得像刚刚遭受过拦路抢劫一样——是萧尧。

萧尧暗淡的目光与我的目光,越过过分寂寥的静室,倏地在空中相遇,我似乎听到电线短路走火时的“嘶嘶”声,刹时间,电闪雷鸣了。

萧尧顶着他那一身堂皇的官袍,举重若轻的疾步走来。官袍过分华丽的煌煌气派给人一种气息上的不顺畅,像表情僵硬的整容女,而萧尧此刻过分鲜活生动的表情,则像整容女脸上的明眸善睐,他怒气冲冲,像一个付出十年青春,终于把狡猾的嫌疑犯绳之以法的警察,“你上哪儿去了?”

小小的方寸之间瞬时跑出来千百个念头,一下子交通拥堵了,撒谎?实话?谎言与实话串烧?我能像高级调酒师一样,把甘露咖啡甜酒和安哥斯特拉苦酒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并在上面加上一颗亮闪闪的草莓吗?

无奈之下我只得迈出了迟缓的第一步,“出去了。”

萧尧冷笑:“出去?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的大脑稍稍地清醒了一点,开始猜测萧尧昨夜不是当值吗?难道与人临时调换了?可是他如果回府睡觉,为什么还穿着这身华丽丽的官服?我以攻为守,“你不是当值么?怎么又回来了?”

萧尧笑得更冷了,冷得跟他身上这套闪耀的装备一样硬梆梆的,“你的意思是,我不在家,你就可以随便溜出去鬼混?”

我生气了,急辩道:“你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不过出去散散心,天天憋在这个牢坑里,活活把人闷死了!”说完之后我立刻后悔了,爹要是知道我说婆家是“牢坑”,不知会作何感想,他身后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又不知会说些什么。

度娘见这一触即发的气势,忙跑过来在萧尧面前跪下,“郡马恕罪,都是奴婢的不是,郡主嫁过来几个月了,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郡主没有亲娘,王爷又督战去了,郡主连个说知心话儿的人都没有,也实在可怜。昨儿我见老太太和太太不在,才带郡主出去散荡散荡,天色晚了,怕路上有闪失,就住在二爷一位朋友家了,郡马不信,可以去问二爷。”

我真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度娘的嘴,伊打悲情牌我不反对,可把我打造成一苦大仇深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形像,我心里却极为不爽,萧尧听还不要笑痛了肚子?

可是伊的悲情牌似乎颇为见效,萧尧也不再刨根究底作青面獠牙状了,他一抖袍角,坐了下来,语气虽然不友好,却缓和很多,“你出去也就罢了,为什么又在外头惹事生非,那个崔广晟,满西京的人都躲着他,你偏偏去招惹他,不是贤儿去救你们,你们现在还在顺兴县衙里吃牢饭呢!”

我陡然一惊,难道萧贤把我们卖了?不能罢,刚才他在车上还口口声声安慰我们放心就是呢!

见我作沉思状,萧尧轻咳一声,道:“你也不必疑心贤儿,昨夜我在刑部当值,各公府的案卷恰好该报上来,我一看画的押,就知道是你们,哼,还‘朱尧’,自己惹了事还非要把我牵上。”

萧尧的脸上似乎闪烁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在笑我的狼狈相吧?这种颠倒黑白的叙述彻底把我激怒了,我大义凛然地立在他面前,“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任由那个崔……崔崔……逍遥法外?为什么不抓他?你当官不为民办事,还要说我惹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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