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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小别胜新婚(1 / 1)

心遽然向下一沉,一早上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表情,在这猝不及防的冷枪下有一丝凌乱,我慢慢地吞下一口苦茶,脸上做着微笑的假动作,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最后我采取了事实与谎言相结合的模棱两可式的回答,笑道:“这是多年前的一块玉佩了,今儿随手捡起来带上的。”

我的云淡风清叫伊不好再围绕玉佩做文章,只得宁静地微笑,道:“后日太后召集合宫饮宴,妹妹会去吧!”

我心想,我还没傻到要跟太后叫板,于是笑意更浓,柔声道:“自然要去,一来去拜见太后,二来也庆贺姐姐身子康健。”

谈话又走到了一个瓶颈上,与吴悠悠说话,时间一久便会身心俱疲,因为满脑子找话说,还满脑子怕说错话,我想伊大概也同我一般,所以听松堂方才由虚情假意构建起来的虚假繁荣,很快就变成了泡沫经济,既然都觉得意兴阑珊,吴悠悠很快便找了个“我该吃药了”作借口,结束了这假面舞会似的交谈。

走出听松堂,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更像大病初愈,堂前的花草在初秋的露珠的浸润下散发着苦涩而甘冽的香气,和熙的暖阳黄澄澄地映在这一片深绿浅褐上,绽出柔到极处,几乎有些惨戚的光泽。

度娘见四处空旷,遂悄悄地告诉我说:“听说崔大人病倒了,已是几天不省人事,白日里也恍恍惚惚,净说胡话……”

我冷笑道:“哪是胡话,兴许是一辈子未敢明言的真话呢!”

度娘颇有默契地笑笑,道:“这么一来,吏部尚书的职位便需有人代劳,原以为定是右侍郎平致宁大人的,不想朝中官员倒有一半人上奏,说左侍郎姜博远年轻有为,堪当大任!如今竟叫姜博远抢了这个差事去了。”

真是有竞争的地方,就充满了冷门与黑马,不过我一向对姜博远这个人不大感冒,因问度娘道:“听说平大人处事清明公正,颇有廉吏之名,况且他资历比姜博远老,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度娘又发挥了伊强大的搜索功能,反应了一会儿,道:“平大人虽廉洁,但他淡泊自守,不喜结党,只谋事而不谋人,故而在朝中也没什么朋友,姜博远却是长袖善舞,竟把大半精力皆放在了‘谋人’上,这次上书的官员,都是他平日结交下的,听说就连皇后的父亲——吴允宗大人都保荐他呢!”

不想姜博远还有这等本事,也难怪,群雄逐鹿的年月里,多少英雄豪杰都人仰马翻了,他却是官场长青树,屹立不倒,必然有他厉害的地方。我笑道:“凌霜的这位郡马,也真不简单——”

度娘轻轻拊掌,道:“姜博远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资历不及平大人,自代为掌管吏部之后,便宵衣旰食,几乎把家安在了吏部。”

自从凌霜被迫出家,姜博远虽有一帮姬妾,但至今未娶嫡妻,所以还是个钻石王老五,我沉吟道:“如今主理朝政的是萧贤,他也支持姜博远吗?”

伊清冷一笑,道:“成王只是暂行监国之权,既然那么多官员都举荐姜博远,他自然不好说什么。成王如今也是明哲保身,他与皇上虽是亲兄弟,可自古皇家……听说,皇上出征前,早就在六部安插了自己的人了。”

伊点到为止,我也会意,莫说六部,就连宫里,盖天英如何对宫中琐事如此上心,只怕也是萧尧的安排,我颔首道:“是啊,就连太后也小心翼翼。我们也须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才好。”

与其说吩咐度娘,还不如说是告诫自己,前一阵子为了婵娟的事,确实甘冒了许多奇险,今日又叫吴悠悠看见婵娟的玉佩,心中更是不安,一回到含烟阁,我就从五彩攒花结如意绦上解下那枚玉佩,仔细地用一条淡樱红芍药缂丝绢子包起来,收到柜子里去了。

太后召集的合宫饮宴,听起来堂皇气派,其实不过是很久之前就已相看两厌的女人们聚在一起,不过拿那些惺惺作态炒炒冷饭而已。我们婆媳三人早就是东汉末年分三国了,勉强凑在一起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秀给人看的,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山珍海味也吃成了食不甘味,众人说了一会子话,也就情绪惨淡地各自须回各自门了。

其间只有太后说了一件事让我兴奋不已,伊听说萧尧在前线势如破竹,定王的几个儿子陆续归降了大梁,若能这样连战连捷,过不了残冬,便有望班师回朝了。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也算是苍凉冷落的宴会上一个璀璨地亮点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过得十分消停,吴悠悠并未来找我的麻烦,还常常假以辞色,姐妹情深地赏赐我些东西,茜儿和青花的间谍工作虽然从未停下,但伊不来害我,纵有一星半点看似不妥之处,我也就忽略不计了。

盼望着,盼望着,春天来了,萧尧终于也快奏凯班师了。依稀记得那年在永州时,我曾问他可有一统天下的抱负,他当时只作韬光养晦状,如今看来,蛟龙终非池中物,这一代帝业,竟在他的生命中梦想照进现实了。

萧尧回京的那日,普天同庆,举国欢腾。后宫香烟缭绕,花影缤纷,湖光山色皆成了穿红着绿的美人儿,妖艳到了极致。

我早就揣着一颗上窜下跳的心,激动一天了,却始终未曾见到萧尧的半根头发。他其实早已回宫,只是百官跪迎,大宴宾客,赏赐诸将,可谓超负荷工作。就算前朝的事都完了,按照礼法,他也只能先到皇后宫中,夫妻各叙阔别。因此我并未指望能见着他,只是细细地打理了他日常衣物,乃至香巾绣帕,漱盂拂尘,伺侯他明日来时,好样样遂心。

谯楼隐约传来催眠的更声,已是二更了,含烟阁的门一关,与外头的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便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我披了一袭浅碧乳云纱寝衣,默默坐在灯下,痴痴想着明日萧尧来时,要问他许多事,要对他说许多话,想着想着,禁不住微笑起来。

“一个人对着镜子笑,像个傻子一样。”我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怎么萧尧的声音会在这屋里蓦然响起,满怀的惊愕和疑团还未解开,纤瘦的身子已被他揉进怀里——我又闻到他的身上那熟悉的令人沉醉的气息,想要抬头看看他是否清瘦了,却是不能,不知是他抱我抱得太紧,还是这朝思暮想的重逢来得太过突然,我竟连手指也难动得一动。

“萧尧……”我微弱的低唤立时便消弥在他的绵长而温存的吻里,只闻耳畔惺然一响,魂魄早已恍恍然化烟成雾……

桃红覆斗撒花帐子里,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我扯过伏在水红仙纹绫合欢被上一件外裳,月白色的素罗上淡墨如意云纹,襟裾上淡蓝平金弹花菱形暗纹,还是他走之前我亲手缝的,心里涌动着春暖花开,我问道:“你难道穿着这个入京的?”

他为我撩开黏腻在颊上的几缕鬓发,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方才过来,不想被人看到,才换了家常的衣裳。”

我错愕,问道:“你没去皇后那里么?”

萧尧只管盯着我寝衣上重峦叠嶂的繁复堆花,淡淡道:“去过了,用了晚膳才来的。”

心里虽说因他只想着陪我而欣喜,到底还是劝他道:“照理你今晚该留在皇后那里,你来看我,我已是受宠若惊,不该再留你了。”

他捧起我的脸,温情似水地说:“你这是要赶我走么?我对皇后说今夜要在重华殿批折子,若再回她那儿,不是叫我食言么?”

原来这齐人之福也不是好享的,身边的女人多了,男人就不得不用谎言来维持表面的团结和睦。我笑道:“你来了,我自然高兴,可皇后就一定会寂寞冷清,总之往后后宫的女人越多,就越发难以周全。”

萧尧对我的的戏谑嘲讽却意犹未尽,笑道:“也就是你,是‘醋缸’‘醋瓮’,皇后却是满面含笑地送我出去的。”我沉默不语,心想照吴悠悠那性子,伊满面含笑的同时只怕把我和萧尧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他闷声不响地沉思了一回,自语道“其实我越来越觉得皇后与我说话,像隔了一层似的,没滋没味……”

我心里快活得春光灿烂的,嘴上却为吴悠悠找起了托辞,因劝道:“你出征这么久,皇后近乡情怯也是有的……”

他眉心里若燃起一簇星星之火,笑道:“是么?可为什么我们分别再久,一见面却仍是情浓如火呢?”

我笑着隔了被子打他,笑道:“真不害骚,那是你,只别再扯上别人!”

萧尧朗声大笑,道:“我不顾一路辛苦来看你,不扯上你,怎能不虚此行呢!”帐子外燃着毕栗剥落的炭盆,帐子里也在毕栗剥落的燃烧,小小的含烟阁里,弥漫着暖暖的一室温馨和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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