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醒过来的时候恍如隔世，我睡得迷糊，坐在床中间看着敞开的窗帘后毫无遮拦的正午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雪白的床上，毛衣衬衫长裤鞋包七零八落甩了一地，手机倒扣在茶盘里，奶豆趴在笼子里绵长地喵了一声。
看到奶豆我猛地想起昨天新投稿的视频，爬下床抓起手机登录账号。
打开网站的时候颇有些卡，我等了一会，然后消息提醒的红点用分辨不出来的速度往上刷，从十到百到千，我迷茫地点开自己短短二十秒的视频，赫然看到了八百多条私信，近十五万播放量，五千多条弹幕，三千评论，六千收藏，粉丝数从昨天的53跃升到4500，还在以分钟为单位往上刷。
系统提醒我的视频被首页推荐了。
系统提醒我的视频跃上宠物区日排行第二。
我的第一个投稿视频一夜之间播放量从41刷到了1.5万。
我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是睡懵了。
我之前眼熟的几个小粉丝这次全没能挤上热评。前几条热评是：
——不用往前翻了，这是唯一一个露脸的。up投稿视频二四五六有露手，其他啥都没有，请叫我雷锋，送我上热评谢谢。
——发这种视频叫我看猫？这猫真长，呸，这猫真白。
——我是她手里的猫，对，我是那只黄色的躺在她腿上的那只，别说了我现在还在她怀里睡觉。
——给新来的小伙伴们科普一下，白猫叫奶豆，六个月大，喜欢铃铛的声音，叶子宝宝是新人，喜欢视频多多投币收藏点赞谢谢，看到刷黄色废料的不要争吵，积极运用举报功能。
……
这难道是看脸火的？我有些迷茫，自己点开视频看了一遍，在我抱着棒槌抬头的那个瞬间，林晓希特意拉近了镜头，满屏弹幕全是“不许你们看我老婆”，密密麻麻遮住了我的脸。
我只好关了弹幕又看一遍，并不觉得有哪里特别惊艳的地方，就很平常状态的脸，妆也没画完，光打了个底妆，发型还是随便抓的丸子头，碎发乱乱地从发间跳出来。
我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挑了些问题挨个回复。
——视频还是有点抖诶，虽然有脸就行了，但是这么抖我看着费劲，下次直接把镜头怼脸上可以吗？
——抱歉，视频是手持手机后置摄像头拍的，没有稳定器……下次一定改善。
——这也太美了！我窒息了！求口红色号。
我用的什么口红来着？从前和陈默精打细算攒钱买化妆品的时候，桌子上几只口红什么牌什么号多少钱用了多少都记得一清二楚，最近下单下的多了，不是太正式的场合的话，涂的时候临时试试色就用了，用完插回架子上一转，几十只混在一起硬是找不出来。
——别的不说了，背景里全自动铲屎机单价8560，你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吗？不！那个芬兰松木云朵猫爬架周年套装，单个三千六，up买了两个。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奶豆从来不爬所以……建议谨慎考虑以后再买。
——up下次还出镜好吗？下次什么时候更新？有预告吗？
——这两天就更新哦。
——我需要up的微博！两分钟之内我要看到答案。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官方微博，于是赶紧退出网站打算注册一个叫叶子宝宝的微博账号，还没打开微博，又想起我突然火起来的事情得先告诉路乔林晓希陈默他们。
我默默地看着手机打开微信的画面，猛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醉酒，唱歌，许行舟，呕吐，香包……
还有路乔，路乔，路乔。
我该怎么跟她说呢，我闭上眼就能听见她痛苦地挥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要我走。仿佛让她痛苦的不是酒精，而是我。
我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和她开诚布公地谈？我应该坦白我发现的事情，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微信打开第一个跳出来的却正是路乔的消息。
——叶崽我完了！我到底喝了多少酒，早上起来脑子跟坏掉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光记得我们吃饭了，还有我心爱的床单啊啊啊被我吐成垃圾了！我好心痛我好绝望！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对吧，我记得你说话的声音。
太丢人了我还记得逍遥馆马桶的形状，打死我我也不喝那么多了，再喝酒我天打五雷轰。
我没又干什么蠢事吧？
我无声地笑了，这真是典型路乔解决问题的方法，说一句喝断片了就全解释清楚了。
这样也好。
——没干什么蠢事，也就是把厕所门锁上不让我们进去，也就是吐的稀里哗啦到处嚷嚷呢。
——我真的哭了，我忏悔，我下跪认错，再耍酒疯我路乔二字倒着写。
——要不是林晓希，我也不能把你弄到车上的。
——我懂了！你和林晓希我下次请吃饭，谁喝酒谁是小狗。
我无声地笑笑，正巧看到林晓希给我回消息。
——小叶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火的！你快加紧多发几个视频，记得要露脸。
——我觉得我的视频主题有点歪，怎么办？他们好像不是来看奶豆的，是来看我的，这样不行吧。
——就是应该来看你啊小叶子，你是要做美妆博主的呀！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化妆台前检查我的口红眼影粉底腮红高光遮瑕眼线笔们，满意地点头，正琢磨着该出个什么系列的美妆视频，就收到陈默的消息。
——小叶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
——我想请你做我的网店模特。
网店？我一愣，陈默紧接着发来一个淘宝网店链接，我终于回想起了一些端倪，在我从和陈默合租的房子里搬出来的前阵子，她就一直忙里忙外搬些大箱子，说是要占用厨房到小客厅那块公共空间，我想那块空间我又用不上，就随她堆，现在想来里面都是些衣服什么的。
——那当然可以啦~
陈默带着小员工阿雪紧赶慢赶抱着两大背包衣服冲到帝都宾馆的时候，我还在感慨她做事的高效率。她见面就扑过来哭诉做淘宝店主的不易，现在盗图抓的严，轻易都不敢用别人的图，找模特拍图又没有直接联系模特的渠道，非得通过平台不可，平台还要抽成20%到25%，一件衣服模特平均要价50-100人民币，这还是中等级别的模特，倘若要细节局部多角度的图还要另外加钱，但同时摄影也得花钱后期修图也得花钱场地也得花钱……
“我要穷死了。”陈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平台一点都不好说话，一口价还不给分期付款，模特风格还不对劲，拍得丑死了还要我掏钱，那后期跟脚做的一样还不如我自己上……”
我渐渐听出了名堂，当年陈默和我追顾辛旅演唱会的时候，就是她一马当先扛着吃土买来的单反，后期修图都一个人做，在微博上还有几千粉丝追着她喊姐姐要最新的照片。
“如果我都是自己做，就能省一大笔钱了，”陈默眼泪汪汪：“但我不上镜啊上镜就脸大如盆，我只要租一个场地你换衣服我拍就可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真人了求求你了，钱算我欠你的抵在房钱里，接下来两个半月的房租你都别交了……”
我拍拍她的肩：“没问题，就是我昨天喝完酒睡得脸肿。”
陈默凑过来扒了扒我脸上的肉：“没事我给你化妆遮掉，肿得不算厉害。”
说做就做了，陈默一向是雷厉风行，半夜听到顾辛旅在哪出现都能跳起来抓着外套就冲出去的那种，若非这样也不能在饭圈混出个粉头的位子，她在摄影基地打探了消息，绕了三四层关系总算是托人给她预留了位置打了八折。
阿雪和她抱着衣服上了我的车，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开了导航先绕去麦当劳买了汉堡和咖啡给我当早饭，然后去了五环开外的摄影基地。
说是摄影基地，其实就是一个改造了的写字楼，整个十九层被包下来分成不同主题的小隔间，墙最初被漆得五彩斑斓，现在颜色剥落了看起来是一片层次不齐的灰蒙，从电梯口一出来骤然温度提升了十几度，人乌压压地聚集在走廊上，大包小包的衣服、道具、摄影器材堆砌在路边，还散发着一股塑料盒饭以及红烧牛肉泡面的冲鼻味。
我们三都被这阵仗吓到了，阿雪哆哆嗦嗦地翻消息：“我们在二十一厅，我看看是不是要往里走？”
我们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过去，其中不乏还没上小学的小童模，大冬天露着胳膊腿，穿着小皮鞋小红裙，抹着极为艳丽的口红用小吸管从父母杯子里小口小口地喝水，而她妈还一手遮着杯口极不耐烦地念叨：“可以了可以了，再喝又要排队上厕所，一下午全给你上厕所上掉了，渴就憋着点。”
小女孩就把吸管恋恋不舍地吐出来，咽了咽口水。
“在这里。”陈默踮起脚看见墙上灰蒙蒙的21号贴纸，奋力地从人群中把自己的大包裹推了过去。我被四面八方时不时投来的，从头到脚扫射状的视线看得极为不舒服，一个带着黑帽的男子挤过来开口问我旁边阿雪是我经纪人吗，我茫然地摇头，他掏出手机说那么加微信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好合作拍摄，我赶忙解释说我不是模特就是来临时帮忙的。
他极为不解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说声抱歉就走了。
我犹豫着摸索了墨镜带上，跟着陈默去了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