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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1 / 1)

两人出了门,屋子里一下子空下来,拆散的包装袋和从脏的碗碟凌乱地堆在桌面上,虽然可以留在那里明天等清洁人员收拾,但我几乎下意识地动起手把它们分门别类装好压紧塞进垃圾袋,把抹布打湿擦干汤汁,把精致的碗碟放进洗碗机,像是身子在动的时候,大脑就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就不会多想,不多想就不会难过。

我抱着他买的巧克力坐到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窗前夜景一如既往,透着一股冬天空气特有的冰凉和通透,我仿佛自暴自弃地吃了一颗又一颗巧克力,直到因为吃饱饭以后暴饮暴食的甜腻感让我下意识的干呕,才茫然地把嘴里粘稠的棕色液体咽下去。

剩下的半盒巧克力我合上推到一边,奶豆走过来闻了闻,而后躺在我身边想让我摸它,躺了许久见我没有动静,悻悻走开。

我想这盒巧克力就是他给我的喜欢,巧克力能保存多久,他就会喜欢我多久。

就像小时候总会安慰自己的,如果下一个路口是绿灯,回家就不会被挨骂。

如果我永远不吃那剩下的半盒巧克力,他大概就会永远喜欢我。但他不会真的放着小孩不管……他会要求白蓉流产吗?他会因为小孩和白蓉结婚吗?

如果是前者,他当真薄情。

如果是后者,他更加薄情。

但是巧克力的有效时限是多少?

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可笑地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扑过去翻找盒子的底部,就算看不懂法文应该也能找到印上去的两行时间,第一个是制作时间,第二个是截止时间。

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失控地冲到厨房翻找垃圾桶,奶豆不悦地叫了两声,我把刚才一个一个塑料袋打包好的餐盒全部掏了出来,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可可应该不会腐烂的吧,就像黑咖啡或者蜂蜜,能一直放下去,想放多久放多久……

从底部翻出来那个透明的塑料膜,我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强行把它举高了对着厨房顶部的光,产于11月14日,保质期至2月14日。

有效时限三个月。

奢靡的资本主义搞出来的垃圾食品保质该死的短暂。

“这太离谱了,”我笑起来,把塑料膜往垃圾桶里狠狠一塞,接了点凉水洗了把脸,我忍不住开始嘲笑自己幼稚的想法,正如小时候看到绿灯回家照样会因为鞋子放歪了吃饭吃慢了领子歪了头发乱了作业做慢了洗澡溅水了等等所有事被骂一样。

正如我每次走到路口前,都会通过旁边机动车行驶的红绿灯情况判断该走快还是走慢一样,我能确保每次走到人行横道前都是绿灯。

自欺欺人而已。

这天下就没有什么能永久保存的东西,就算是蜂蜜罐子背后也会有保质期,所谓的永不变质只是在理想状态下,把这个时间无限拖长……没有什么会留下来。

更何况惨淡的爱情。

程观要去陪白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留我住在这里是情分不是本分,我明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不,我今晚就应该收拾东西走。

我不要程观走过来露出悲痛的神色和我道歉,我要走到他面前,跟他说既然你把事情搞出来了,你就不得不负责收场,这是你和白蓉的事情,没有我的事情,而我累了想离开了。

这还不够硬气。

我跳起来把衣柜里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拖出来,说实话并没有几件衣服,曾经带来的旧衣服大半被我扔了,化妆台上更是一个都不属于我,我从衣帽间把最里面灰蒙蒙的小拖箱拽出来,将洗漱用品先丢了进去。

还不够硬气,我想,我应该直截了当说我对你很失望,不,不要和我谈感情,我是你女朋友,我有权力……

三个月前我还不是他女朋友。

我懊恼地抓了抓头,想起橱柜里的马克杯是我自己的,又赤着脚跑到厨房去拿马克杯。

我最好什么都别说,直接离开这里,他电话我也不会接,微信直接删除,我应该给他发条短信说我们结束吧。

我们结束了?

厨房的瓷砖还是凉的,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马克杯,这是我刚搬来的时候带来的,正好是一对儿,一个凸一个凹,一个黑一个白,拼在一起是两个小孩儿嘟着嘴亲在一起。

买的时候打折,9.9两个还包邮,买来以后却一次都没有用过。

竟然一次都没有用过。

我望着杯子,不知道为什么流下泪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要听他对我说“结束”,可我却单单只是想到自己要亲口说出这两个字,就软弱地哭起来。

叶苏真的很没用。

我脑子一片空白的把东西收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找还有什么需要带走的,有时觉得每件都应该拿着,有时觉得每件都不是我的。

一排排大眼崽崽蹲在茶几上看着我,柴犬崽崽海豹崽崽猫头鹰崽崽火烈鸟崽崽海豚崽崽考拉崽崽鳄鱼崽崽……一个个眼睛浑圆明亮,天真无邪整齐划一,玻璃眼珠里倒映出无数个渺小的失魂落魄的我。

奶豆喵的叫了一声。

我蹲下去看着它,它是程观买的,窝、猫粮、猫薄荷、逗猫棒、猫爬架,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程观的。

“但他不会照顾你的。”我说,伸出手指挠了挠奶豆的下巴:“你跟我走吧,虽然以后猫粮只能吃网购特惠装了,进口零食也没有了。”

奶豆无辜地看着我,眼睛舒服地眯起来,像是剔透的翡翠。

我下楼等电梯的时候看到旁边电梯卡在了九楼,我纳闷是不是坏了在维修,可在我进电梯前的那一刻,又看到它显示上行。

我到了一楼大堂的时候,隔壁电梯停在了顶楼。

电光石火的,我想那该不会是程观吧。从九楼道二十楼,只能是程观,必须是程观。

我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冲进电梯再回去,直到金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我在光滑的金属表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头发乱作一团披散着,眼睛哭得红肿,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肩上挎着两个地摊捡来的斜挎包,将廉价的套头衫挤出难看的褶皱,左手拖着灰色小塑料旅行箱,右手还拎着装奶豆的包,背包鼓鼓囊囊全是奶豆近期要吃的用的。

我看起来像是进城务工的乡下土妞,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格格不入,连背后前台笑吟吟的黑西装套装的小姐都精致地盘好头发梳好妆容。

我回到顶楼,白蓉也不会消失,他的孩子也不会消失。

我转身走出了帝都宾馆。

*

室外降到了零下五度,外面的温度远低过我的想象,但夹袄被我塞进了箱子,我实在没有力气在公共场合把它拽出来,于是硬着头皮扛着风在路边走,寒风像是刮进我的胃里,又从脊柱里抽了出来,鞋跟踩在冻得坚实的水泥地上,清脆地笃笃响。

我赶上了末班地铁,在空荡荡的隧道里穿行,地铁上的灯光一跳一跳,车门边的小屏幕里满面笑容的女人捧着海鲜酱油往锅里到,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在一旁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居家好男人温柔地把手放在女人的肩膀上,和她相视一笑。

我尝试别开头不去看广告,但电子屏在每一个地铁门边都悬挂着,顺着车厢延伸到看不清地远处,无数闪烁的屏幕上整齐划一地露出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忽明忽暗。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家庭。

现在程观要拥有它了。

我的手机响起来,是程观打来的电话,我看着来电提示发呆,想要挂断,却又茫然地想挂电话会不会不礼貌,会不会显得我很小气,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想着想着电话断了,他又继续打来。

我把手机塞回兜里,没有力气挂电话,没有勇气接电话。我在脑海里描摹了一百遍理想的场景,自己冷漠地接听,说,程观,大家都成熟一点,该结束就别联系了,从今以后别找我了。

我说得真酷,我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

但我连再看一眼屏幕都做不到。

我还有足够的理智带上出租屋的钥匙,在灌风的楼梯道拎着箱子上四楼几乎把我的手指冻掉,我僵硬地将钥匙捅进去旋转,而后顶着风压用力把门拉开。

推门进去就发现卧室的灯亮着,晚上十一点半,还不到陈默洗漱上床的时间。

我敲了敲卧室门,防止突然进去吓着她。

“叶苏?”她惊讶地愣住了,身边的小床桌上堆了两个泡面桶,拆开吃了一半的辣条和怪味豆,脚边还泡着速溶咖啡:“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你怎么拎着箱子?”

“你离家出走了!?你们吵架了?”她接受现实比我想得还快。

我的床上,连同床下的空位,小桌子前的地板,全被堆满了塑料袋打包好的衣服,一摞一摞杂乱无章,我想起她晚上还在跟我说征用了我的空床当临时仓库。

“差不多……”我小声回答:“我想暂时出来静静。”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挤得连床单颜色都看不见的床:“完了这乱的,你赶紧坐我床上,我去把你的床收出来,给我十分钟。”她说着就把小桌板搬起来跳下床。

“不用不用。”我挠头,实在是不想半夜麻烦她:“我不想睡,我去沙发就行。”

“睡什么沙发,不怕感冒啊,这么冷你就穿这么一件长袖?单层的?”陈默压根不听我的,咋咋呼呼地就开始收东西,从塑料袋里抽出一件棉大衣:“快披上。”

我乖乖地披上,缩在她刚刚坐的地方,被子围成一圈像个柔软的巢,还带着她刚刚坐了很久的热量。出租房不避风,北面有个两平左右的小阳台,门关不严,一到冬天就往里呼呼灌风。陈默一个人住在这里,大约是为了省电费,连空调都没开。

连墙壁都浸透着寒冷的味道。

“你们为什么吵架?”她问我。

“他有个之前来往的……怀孕了。”我默默看着她的屏幕,她半夜依然在忙着为网店修图。

屏幕里是正在放大的,被精修的,穿着粉色卫衣,笑容甜美的白蓉。

她举着半个心形的手,和我的手恰好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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