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大悟，叽里呱啦一阵以后从队伍里把大胡子揪了出来，大胡子掏出证书还有证件，操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绕着那出奇灵巧的舌头解释：“we…cook…from%#@，areyoumrs.g？”
什么泰格里？
我一头雾水，但程女士说的应该是我，一阵微风吹来，他们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几的汉子们散发着迷人的烤肉味，我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
送饭的！我恍然大悟。
我急忙把门打开，也顾不上寻思为什么意大利快递小哥成群结队出动，他们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鱼贯而入占领了厨房，极其专业地套上雪白的鞋套，系上围裙，三下五除二把厨柜内嵌的大烤箱摁亮，厨房整个明亮起来，水流声响起，没有多余的废话，像是有无声的默契一般合作着递着厨具，大包小包打开，全是分装好的半成品的鱼、肉和蔬菜。
现场加工？
两个高瘦的意大利人彬彬有礼地冲我点头微笑，眼睛湛蓝，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扛着大包进了小客厅……
然后他们面对一地宛如山坡的包装纸塑料袋和144个大眼崽崽陷入了沉思。
我羞愧地低下头，这奇葩的景象着实给中国人丢脸了。
“it\'sok。”他们很快振作起来，夸张地迈开步子越过一地的包装纸，动作之大表情之丰富活像电视里的卡通人物，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蓝眼睛向我竖起大拇指：“beautiful。”
我也觉得我家崽崽好看，于是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们手脚麻利地把餐桌上的零食挪开，然后从包里掏出雪白的桌布刷得抖开，铺得平整，摆上两套餐具，刀叉仔仔细细放好，盘，碟，酒杯，红酒，甚至还有一个塑料瓶的插花放在正中间。
两把凳子被挪到餐桌的窄边两侧，蓝眼睛满意地最后调整了一下杯子的位置，拍拍手：“perfetto。”
我低头给程观发消息：
——送饭的到了，很多人。
——没关系，他们是专业的，他家味道很大众，你应该喜欢，就是不辣。
——他们摆了两套餐具，你是不是点了两个人的份。
——是，忘了改了，没事他们会随机应变，你跟他们说你现在就吃就行。
我盯着程观最后一句话看了半天，鼓起了勇气说：“iwanow，he……noe.”
蓝眼睛温柔地倾了倾身子：“miscusa？”
救场的大胡子总算从厨房出来了，他拎着一小篮子烤面包，胡子活泼地乱翘着：“mayihelpyou？”
我不得不操着自己六级考完以后荒废三年的英语，和一个摆脱不了意大利口音的说话时不时夹杂诡异单词的大胡子连比划带猜地沟通了一阵。
“okok.”他快乐地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进厨房叽里咕噜一通讲，几声附和以后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刀盘相碰的轻微的声响。
我舒了口气，才看到微信又是十几条消息没读，全来自陈默。
我心里一咯噔，急忙给她回了微信电话。
“我刚刚没看手机……”我解释。
“没看手机？真有你的。”陈默声音出乎意料地清脆响亮：“上次也没看消息？让你别付房租了还付呢？都不住这里多久了？好家伙我给房东转账，她说你室友明年的房租都交清了。”
我不好意思道：“我现在还有闲钱，再说我不住那床啊柜子的也放在那里……”
“谢谢，”陈默真诚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
“我的店被解封了！”
“真的！”我激动道：“怎么回事？你又重新申诉了？”
“我也不知道！”陈默哈哈大笑：“我什么都没做啊！早上小雪快把我电话打炸了，笑死我了我怀疑是系统bug了，要不然就是老天开眼给我解封了！我圣诞上新的衣服全都挂上去了，你说巧不巧，正好赶在圣诞节！”
“太好了！那些骂你的人还有差评……”
“对，差评都在，店铺分还是挺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给我解封了，害我现在哪管这些，已经知足了，白蓉的照片我全都给撤了，他们爱追着骂就让他们骂吧。”
“就应该这样。”
“还有个好消息，”她神秘兮兮道：“我一直在帮你打探白蓉的黑料，还开了个微博小号帮你骂她……”
我哭笑不得：“你还干了这事呢……”
“闲着也是闲着，再说她伪造聊天记录陷害我，我骂她不是天经地义么？”
“你的好消息是什么？”
“我发现她是个贪财的人。”陈默压低了声音：“早好多年就爆料说她喜欢接一些烂广告，什么微商啊三无产品都接，好多粉丝用了她推荐的面膜都过敏烂脸，她只当没看见还删评论。”
“早好多年没程观，她可能也穷。”
“而且她喜欢狮子大开口，那个年代流量经济还没起来的时候，刚几万粉就敢报价一条软广五千，结果视频制作得不好，没什么播放量，甲方嫌她给的镜头不多，承诺的播放量没达到，理论上应该退回30%的报酬，或者再发一次软广。”
“白蓉没同意？”
“何止没同意，她狠着呢，直接微博开撕，置顶骂甲方，同样是伪造聊天记录营造自己楚楚可怜的形象说自己因为是新人就被厂家欺负，还打苦情牌说自己为了那个视频熬夜剪辑，最后着凉发烧39度。”
“她能不能有点创意，又是发烧？”
“又是发烧，结果你猜怎么着，粉丝顿时不干了，其他up主联合声讨要求维护自己权益，总之闹得沸沸扬扬，一下子给她涨到十万粉。最后甲方出来澄清，又是合同又是聊天记录又是抓到她措辞前后矛盾的漏洞，然后她就不吭声了。”
“那怎么还火到现在了？”
“因为脸皮够厚。”陈默咬牙切齿：“总有些无脑护主的粉丝咬定了白蓉是无辜的，然后她再也不提这事，之前的微博全删了，视频制作也更精良了，又圈了一波新粉，过了一年大多数粉丝都不知道这事了，你指望互联网有什么记忆？”
“对，我粉她的时候可从没看到什么黑料。”
“那些帮她说过话的up主从此跟她划清界限，但她嘴甜还喜欢抱大腿，没过多久就成了最火的几个up之一，老人先后都停更了，新人up更是赶着奉承她，所以你看她人缘还是很好。”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听来听去怎么还是白蓉的胜利。
“你别急，我又细细挖了一下，她从那以后就收敛了，广告只接大牌，但有一点还是没变，开价是全站最高的，不过她现在也确实是顶流，开这么高的价其他人也无可非议。”
“确实。”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长焦遇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个粉色的裙子在那里商拍？我们还等了她一会儿？”
“记得，草莓果酱lo裙。”
“她当时接的单子是\'人间天使\'家的商拍，本来第二天还要再拍三套，结果她失约了。”
“等等，她第二天被程观送到什么医院做检查了，她就算跟程观说要去拍摄，程观知道她怀孕了，也不会同意她大冷天穿裙子的。”
“难怪，她之后并没有补上这三套的裙子，\'人间天使\'是第一次和她合作，花了大价钱，就要求退款，结果白蓉以身体不适为由说是意外事故，要甲方承担责任。”
“她在胡扯些什么？”
“对啊，\'人间天使\'气不过，就微博谴责她，但是店小言轻，没什么人知道。”
“因为当时人都去骂我了。”
“哈哈哈哈确实都去骂你了，然后我去跟店家联系了。”
“店家跟你说什么。”
“店家没理我。”陈默道：“客服接待我以后发现我是去挖黑历史的不是买裙子的，就不回我消息了。”
“圣诞节，哪家店都忙，也正常……”
“这个时候峰回路转！老天开眼！我发现冥冥之中命中注定……”
“别卖关子了！”我急得想咬人。
“你记不记得那个叫糖糖的大学生？”
“谁？”
“长焦影视基地，那个带路的，大学生，到处拿个小本本要签名，还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呢？”
“她加你了！”
“对！她加我了，我立刻想到她见人就要签名，不可能不要白蓉的签名，于是我旁敲侧击了一下，她不仅要了白蓉的签名，还要了白蓉身边那个小助理的联系方式。”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助理是店家……”
“那个小助理是\'人间天使\'派来送衣服的！”陈默跟我异口同声。
“然后你加了她微信。”
“对，我加了她微信，她本来对白蓉印象就不好，说她虽然看上去热情，但总有点拿腔调耍大牌，不想展示裙子细节只想自己好看，毫无敬业精神，小助理说那个裙子要侧面才能显出束腰和后面大蝴蝶结设计的特点，但白蓉不喜欢拍侧脸，说正脸好看。”
“白蓉的鼻子不够挺，”我回忆了一下：“而且少女妆确实侧脸不够有冲击力，正脸更甜美一些。”
“她有你一半好看也不用这么费劲了，”陈默啐道：“丑八怪多作怪，那个小助理本来就一肚子火，跟我聊开了以后什么都跟我说了，合同也发给我看了，一条八千，六条一共四万八，确实是血本。”
“等等，”我灵光一现：“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对，按照她的说法，她跟我们没签合同，结果签了合同的反而没拍，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而且我们还没给钱！”我激动道：“她说我们还在拖欠钱款，结果\'人间天使\'家钱都付过了。”
“拍摄之前全款付清是她提出来补加的，合同里很明显。”陈默跟我一样提高了声音。
我跳起来：“\'这算不算逻辑漏洞！”
蓝眼睛将一碟黄绿黄绿的脆片和棍棍放在我面前，比出大拇指：“youhappy。”
我脸红起来，一抬头才发现胖肚子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打电话，我想起他们眼中我可能也在叽里咕噜一通，不好意思地笑笑。
“it\'sok。”大胡子催促我：“goongoon。”
“算！”陈默抓了一把薯片咬得嘎吱嘎吱响：“你那边有人说英语。”
“我被程观带到米兰过圣诞节了。”我解释。
陈默感慨：“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你继续说。”
“哦对，算漏洞，她还污蔑我们临时加裙子对吗？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给我们多拍反而不给\'人间天使\'完成合同呢？但不是特别稳妥，因为白蓉可以狡辩说她就是特别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宁可违反合同也要先给你拍。”
“……这话也能说得出口。”
“我还真信她能说得出口，”陈默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她会说什么叶子宝宝是新人，我要照顾她，她们逼我多拍我也忍着，没给钱我也忍着，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圣母级大好人。”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出声。
“所以现在我们缺一个铁一般的证据，要让她没法反驳的证据，否则其他道理摆出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她那些脑残粉丝绝不会轻易松口。”
“我想到一个证据了。”我镇定道，心脏砰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