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臂弯很大，很用力。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就那么刺鼻而来，夹杂着他洗浴过后的淡淡的肥皂香气。
不好闻，是真的不好闻。
苏欢欢却没有来由地觉得安心，她吸了吸鼻子，抽了一口气，有些抽抽噎噎地睁着眸子看向那看不清面容的人，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开口：“……狗、狗蛋？”
“操，”闻亦铭低骂了声，“你他妈才是狗蛋。”
很好，是他了。
苏欢欢的那颗心现在才落地，她长吁了一口气，眉眼舒展开来。在恐惧过后，甚至有一瞬间的埋怨，拍了拍闻亦铭的肩膀：“……真是的，这么晚还吓人……”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虚音。闻亦铭想，估计再这么拖下去，估计还能出儿化音了。
黑暗里传来少年一声漫不经心的低笑，他道：“你还要抱多久？”
“什、什么？”
“我说，”闻亦铭笑了声，声音低低的，眼角都睨着她，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你还要抱多久——我。”
最后一个字，是咬的很重的，特意强调一样。
苏欢欢的脸刹那间红透了，耳根子也是，一下子被彻底染红了。
她哆哆嗦嗦地窝在闻亦铭的怀里，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整个人都窝在闻亦铭的怀里，手指尖还勾着人家的肩膀，怪不得会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还那么清晰，那么浓烈。
就连她自己磕到碰到的膝盖都显得不那么痛了，因为对方稳稳地抱住了她，没让她摔第二次跤。
等反应过来以后，她慌手慌脚地伸出手，推着面前的少年，勉强镇定道：“什、什么抱你！”
黑暗里，似乎还能隐约看到那个少年含笑的眼角，他低笑了声，开嗓道：“你害怕。”
“什、什么害怕！”苏欢欢依旧逞强着，她摇了摇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某种慌乱一样，说，“我什么都不怕，黑暗也是！”
“不打自招。”
“……”
突然，沉默了下来。
又是好一段的沉寂，没有任何的声响。过了会儿，闻亦铭才听到那姑娘嗓音又轻又软地开口，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的血？”
那味道太过于浓烈了，简直让人忽略不得。起先苏欢欢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觉得很害怕，谁在漆黑的地方闻到那么重的血腥味儿，都会觉得害怕的。
她仔细想了下，上午闻亦铭说出去的时候，他身上还是只有淡淡的香气的。可是现在回来的时候，身上却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儿了。
苏欢欢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对面的少年冷淡地挑了下眉梢，右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低下头看了一眼，袖口处隐约沾着粘稠的血。
他眉眼带着几分嫌弃和厌恶，顺手从桌子上抽了一张干燥柔软的白色面巾纸，仔细地低下头轻轻擦拭着，一点也不放过。
同时，等着那姑娘的下文。
然后他听见对方哆哆嗦嗦地开口，说：“你是不是搞兼职去了，比如去杀猪场干活儿，一天五十……”
闻亦铭几乎是瞬间气笑了。
他想，他这同桌的脑思维怎么能够那么的清奇，什么都想得出来，什么都敢说。
要是按照一般他对那些个男生们的反应，估计现在苏欢欢就被揍趴下了。
闻亦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忽然又听见对方吸了下鼻子，充分地发挥了她那无处安放的想象力：“我知道了，你被人揍了！”
“……”他沉默了下，半晌，冷淡地开口，纠正道，“说什么呢，我身上全是别人的血。”
闻哥打架，可从来都没有输过的时候。
别人要是让他流了一滴血，他能让对方流一百滴下来偿还。
苏欢欢眨了眨眼睛。
闻亦铭这人就跟性冷淡似的，现在说的话嗓音都很淡凉，平静地叙述出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她猛然想起，今天闻亦铭走之前，确实有人过来找他，说找他一起去打架。
“哦！”一声鸡鸣似的，苏欢欢愤懑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生气地道，“我记起来了，你今天鸽了我！”
闻亦铭：“……”
他漠然地道：“咕咕咕？”
一听到他学鸽子叫，苏欢欢更生气了，她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附和道：“对！就是这样！我跟你说，你们这种鸽子就该被拔光毛，扔到滚水里，裹上面包糠，然后油炸……”
反正不要扔就对了，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闻亦铭失笑，他淡淡地低下头来，看着面前气呼呼的苏欢欢，说：“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苏欢欢一时之间语塞，她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上来，只是坐在那里，腮帮子还鼓着呢。半晌后，闻亦铭听见她回复说，“我学习呢！”
哟。
挺爱学习的啊。
一声口哨吹响，闻亦铭眯起眸子，忽然朝着坐在板凳上的那姑娘伸出手：“走吧。”
月光照不到他身上来，可是苏欢欢就是莫名其妙地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样子来——唇侧笑意三分撩，七分漫不经心，微微眯起眼眸，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忒狡猾。
她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歪着头问道：“什么？”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闻亦铭淡淡地开口，他说，“老子今天心情好，送你一程。”
心情好？
苏欢欢眼神复杂地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儿，她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带着很浓重的鼻音道：“你以后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嗯？”
“臭。”苏欢欢认真地思考了下，她说，“不管是谁的血，都臭。”
明明没打架之前，没出学校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清淡又寡，却那么好闻。
笑起来虽然带着痞气，更多的却是少年的意气，那样风发好看。整个人身材高挑，腿又长的不得了。
苏欢欢心想，这样的人用手握着笔写题的样子，一定更好看。
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过了半晌，那边传来了淡淡的一声笑，苏欢欢听见他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句话？”
苏欢欢握紧了自己的手，手心儿里全沁出了汗水，却还要装作自己不在意的样子，抿嘴道：“啊？”
“你害怕又装作不害怕的样子，”闻亦铭最终还是笑出了声来，低低的，格外撩人，“好玩的不得了。”
苏欢欢：“……”
生！气！
气成河豚！原地爆炸！
什么叫好玩，她明明是在那么认真地提建议，这个人是在干嘛呀！
逗她逗她逗她，天天逗她！
超讨厌的！
苏欢欢不高兴了，苏欢欢不愿意走了。
苏欢欢脾气上来了。
闻亦铭双手插在兜里，俯下身，询问她：“走不走？”
没有吭声儿，没有回复。
闻亦铭耐着性子，又嗓音温和地询问了一遍：“我说，走不走？”
还是没有回复，没有吭声儿。
少年扬起眉，低笑了声，脚在地上摩擦了下，发出声响。
他嗓音淡淡的，带着笑，说：“你不跟着老子走的话，老子就先走了啊。”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待在这里，恐怕真的有鬼哦。老子数到第三步的时候，你再不说话，就真的走了啊。”
说完之后，闻亦铭没再去看对方的反应，直接转身，朝着教室后门处走去。
他走了一步，那姑娘没动静。
他走了第二步，那姑娘没动静。
闻亦铭想，还真是挺有骨气的。
整个一中，也就这么一个人物，敢这么跟他有骨气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那不耐烦的暴脾气，在这里就跟没有了一样。
就像是在养一只仓鼠，圆溜溜的眼睛一眨，它做什么都不会生气了。
只觉得有趣，只觉得好笑。
走了第三步的时候，闻亦铭的眉毛又挑了下。他没出声，脚步却顿住了。
没再往前走了。
妈的。
月光恰好倾斜了过来，温柔地照在身后那姑娘的身上。他不耐烦地转过头的时候，恰好看见她乖乖巧巧地坐在原地，抬起头，睁着那么一双漂亮的眸子，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静也不出。
就那样紧张又渴望地盯着他的后背，嘴巴却抿的很紧。
“咔嚓”一声，打火机被点燃。
闻亦铭借着右手上的打火机，恰好看到了那姑娘右边膝盖上渗出的鲜红色血液，撕裂了一点皮肤。
血透过衣服渗出来，衣服开了个口子，露出了旁边白皙紧致的小腿肌肤来。
他眯着眸子，又看了一眼。
苏欢欢依旧是那样坐着，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的眸子。
水汪汪的。
妈的。
闻亦铭又低骂了自己一声，他刚准备抬起的第三脚忽然就走不动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回头了。
分明刚才那么硬气的，结果现在一步却都走不了了。
他这样唾弃着自己，却在那个姑娘的注视之下，认命般地往后退了三步。
再然后，苏欢欢低下头，忽然看见自己面前，有那么一个宽阔的背。
一同传来的，是那少年暴躁的声音。
他说：“上来，老子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