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舔狗(1 / 1)

容樱被问傻了。

她只觉轰隆轰隆,像是晴天霹雳,突如其来的雷霆直劈得她两耳发懵,浑身都木了。

她一度怀疑她已经原地升天,不在人世,否则她怎么能听到高公公这样的转述?

容樱僵立着,眨眨眼,再眨了眨眼。

如此重复好一会儿,容樱方有了她其实还活在这世上的知觉。于是她猛然回神,震惊道:“皇兄他真这么说?不会是公公你胡诌诓我,拿我寻开心吧?”

高公公闻言笑道:“奴婢岂敢哄骗殿下。”

容樱道也是,便猜测:“那难不成是皇兄被哪份奏章给气到,又听到我进宫只找皇嫂不找他,觉得我眼里没他这个当哥哥的,一时不痛快,就说错话了?”

高公公听罢,心道陛下是不痛快。

可那不痛快似乎并非出自殿下您啊。

然而没等高公公接话,容樱已然反驳了刚才的揣测。

她自言自语道:“不,皇兄他才不会说错话。他只会说反话!就像我新买的胭脂,皇嫂夸颜色很好看,很衬我,贵妃她们也都变着法儿地夸我,偏偏皇兄说我丑!”

说到这里,容樱恍然大悟,并且越说下去,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对的:“皇兄他一定是嫌我前两日老去找他太烦了,恰好我今日没过去,身边没人烦他,他应当非常满意。所以为了让我往后也别去烦他,他就故意说反话,好教我记得清楚些……”

就说嘛。

像她皇兄那种恨不得与奏章长在一起,永远也别分离的批阅狂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要她叫上他一起玩?

一起玩什么,玩坐在最中间,身边全是争着抢着要伺候他的后妃的那种左拥右抱?

届时他自己是舒坦了,后妃们则岂非又要为着他争风吃醋,毁了她皇嫂辛辛苦苦才营建起来的和谐后宫?

那她皇嫂不得气死!

容樱越想越通透。

碍于今日才亲眼见过皇嫂不高兴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并不想那么快就又见皇嫂真正生气时的样子,容樱极郑重地对高公公说道:“劳烦公公替我给皇兄传话,就说皇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请他大可放心,以后除非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否则我绝不再去烦他。”

高公公眉心一跳。

长公主殿下能明白陛下的意思固然是好,可他怎么觉得,殿下其实会错意了?

于是忙道:“殿下,陛下说的不是反话,陛下就是想您和皇后娘娘玩的时候也叫上他。”

末了说成日在长生殿里批奏章是个体力活儿,陛下也是需要适当的玩乐休息的。

容樱非常赞同适当休息这种说法。

但最终还是摇头,从小到大,她实在是被她皇兄坑太多次了:“公公不必替皇兄说话。他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他就是同我说反话,他才不乐意让我叫他一起玩。”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

耽搁了这么会儿,天色已然变暗,再不走,宫里就该下钥了。

谨记着嬷嬷让她早点回去,好将这两日没练习的香袋步骤给补上,容樱对高公公道:“时候不早,我得赶紧出宫去。公公也回长生殿吧。”

看她步伐匆匆,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带着人出了廊道,高公公也只好摇摇头,沉思着回长生殿。

老实说,高公公也不太明白,陛下怎么突然就兴起过问后宫的念头,还额外指明了皇后。

难道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回想近来后宫的动静,无非就是养宠和作画,这两样委实没哪个是了不得的,高公公不禁回头,看了眼永宁宫所在的方向。

想来要不了多久,从长生殿去永宁宫的路,他闭着眼也能走完吧。

……

那头西棠苑里,姜洛和佳丽们没走,正在说刚才看到的画。

不论是上午的单人单宠,还是下午的全家福,所有的画作目前连半成品都算不上,想要看到成品,少说也得等上数月。

尽管如此,佳丽们也还是对那些风格迥异的画作观赏良久,并将画师们全赏赐了一通。

这其中以穆贵妃最为中意的那位大家得到的赏赐最多,什么文房四宝、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但凡佳丽们能赏的,统统赏了下去,概因她们非常满意画里的自己和爱宠。

佳人佳妙,爱宠可爱,谁不赏谁眼瞎。

当然,自己满意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恭维别的人。

“皇后娘娘那幅画你们瞧了吗?那位大家的丹青真真妙极,娘娘和团团在他笔下好似成了九天之上的神女和灵兽。”

“贵妃姐姐那幅金豆儿戏海棠也很好看啊。”

“你的圆圆扑蝶也画得好,圆圆的毛色在西府海棠的布景里完全是点睛之笔。”

“谢贵妃姐姐称赞,”转而道,“婕妤姐姐,画师画的四脚朝天的胖虎好可爱,妾能摸摸胖虎的小肚子吗?”

“你尽管摸。不过我倒是想摸昭仪的白雪儿,那画上的白雪儿几乎画活了。”

“才人妹妹的衔蝉奴也画得甚是活灵活现……”

旁听了会儿佳丽们不要钱似的溢美之词,眼见天要黑了,亮着的宫灯罩子外也渐次出现了小虫子,姜洛不得不打断她们:“行了,都回去吧。”

佳丽们意犹未尽地停住,行礼恭送皇后离开。

岂料皇后才走了两步,便驻足回首道:“李美人,你同本宫一起。”

李美人忙不迭跟上。

眼睁睁望着李美人跟随皇后离开,余下的佳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难以理解皇后怎么就对李美人青眼相加。

凭什么,凭那股子对着谁都能乐呵呵的傻劲吗?

直等出了西棠苑,姜洛才对已经不仅仅是她自己觉得,连同众佳丽也都认为是傻孩子的李美人说道:“再过两日,你去长生殿的半月之期是不是就要满了?”

李美人闻言,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点头道是。

“娘娘怎么说起这个?”李美人问,“娘娘是担心妾这半月天天去长生殿,皇帝陛下会厌烦妾,训斥妾吗?”

姜洛道:“你这么讨人喜欢,如何会被陛下训斥。”

这话让得李美人快快乐乐地眯眼一笑,笑出两个酒窝。

姜洛没忍住,伸手戳在她酒窝上。

这傻孩子看起来是傻,实则外愚内智,没见连穆贵妃都拿她的傻没辙,更别提那背景板皇帝。

甚至姜洛估摸着,这小半月,李美人又是见过皇帝,又是被高公公问候,保不齐这孩子在她没看的那后面的剧情里,戏份比起穆贵妃也不遑多让。

深感自己这个皇后在宫斗文中除了拉动剧情,别的一点用都没有,姜洛不由又戳了戳李美人的酒窝。

这说不准就是那位获得最终胜利的最大赢家呢。

“就到这儿吧,”同行了一段,再往前走是永宁宫的方向,姜洛止步道,“天黑路不好走,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李美人乖顺谢恩。

使了几个太监提灯送李美人回宜春殿,姜洛自己也没在外面停留,回永宁宫用过膳,练了会儿字便沐浴就寝。

大约是白天的事在心底留下了很重的痕迹,这夜姜洛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梦境稀奇古怪且毫无逻辑,却又莫名其妙地耗费心神。等被叫醒,姜洛疲惫睁眼,觉得自己好像没睡一样,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的。

她坐起来,有气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娘娘今日起得有些晚,长公主她们已经到了,”扶玉上前给姜洛按揉的同时说道,“长公主说的那个戏班子也到了,瑶花楼那边正在布置。”

姜洛听着,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扶玉道:“娘娘可是没睡好?奴婢这就出去和长公主说一声。”

姜洛道:“不用。我就是做梦累得慌,回头睡一觉就好。”

话是这么说,等到梳洗完毕去外殿接见容樱和众佳丽,哪怕喝了杯浓茶,姜洛也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离得近的容樱最先发觉她的异常。

“皇嫂,你哪里不舒服吗?”容樱问,“可要叫太医?”

姜洛说不用,又把给扶玉说的那个解释重复了遍。

容樱道:“那皇嫂还去瑶花楼听戏吗?”

姜洛道:“去。”

于是出了永宁宫,横穿御花园进到瑶花楼,抬眼就见院子中央的那座戏台已经焕然一新,乍看和外头正宗的梨园没什么两样。

众人落座,立时便见不论台前幕后,整个戏班子的人皆躬身迎来,诚惶诚恐地跪拜。

这戏班子才成名不久,尚未见过多少权贵,这陡然一朝被召进宫给皇后等诸位娘娘唱戏,即便是其中最心高气傲的角儿,这会儿也低垂着眼,并不敢到处张望。

姜洛道了句起,戏班子的人起身,其中班主递上本戏目,请娘娘点戏。

扶玉接过呈给姜洛,姜洛翻开略扫了眼,随意点了出《牡丹亭》。

不多时,戏台上做完最后的布置,乐声渐起,咿咿呀呀的唱腔也随之响起,《牡丹亭》开唱。

姜洛起初还能细听台上唱的是什么。

然后半刻钟过去,她肘弯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抵着额角睡着了。

直至听到有人说刚才带团团出去散步,孰料走着走着,团团就不见了,正半梦半醒着的姜洛瞬间清醒。

她坐直身体,正要吩咐去找团团,却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是瑶花楼。

瑶花楼离西棠苑近。

也不知是这一刹那福至心灵,还是鬼使神差,总之姜洛没让人找狗,只说她知道团团在哪。

和旁边的容樱说了声,姜洛独自一人离开瑶花楼,扶玉都没能跟着。

姜洛去了西棠苑和含芳殿相连着的那扇角门。

果不其然,被撞开了条缝的角门前,团团正使劲摇着小尾巴,绕着不过一天没见的盛光转圈圈。

瞧团团那比昨日还要更熟练的舔狗样,姜洛简直大写的服气。

不过与昨日她还能吃盛光的醋,偷偷骂团团小白眼狗不同,这次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因为她怀疑,盛光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能勾引团团的特质。

就好比她是人形猫薄荷,其实他也是人形……狗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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