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做了一个梦。
梦见小小的自己躺在床上,在黑夜里紧紧捂着耳朵。
门虚掩着，透过一丝光亮，和女人在外面陪着几个男人喝酒的笑声。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客厅才重回往日的宁静。
“嘎吱”一声,是女人开门的声音，她打开灯，看见小周立还没有睡觉,正瞪着大眼睛看她。
“妈妈，叔叔他们走了吗？”
女人身上是刺鼻的烟酒味儿，还有一丝廉价的香水味,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难闻至极，她的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满眼充斥着疲惫和不满，“别叫他们叔叔。”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配，他们是禽/兽，你懂吗？”女人自顾自的嘀咕了几句，又摇摇头苦笑，“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还小。”
她随手关掉灯,在黑夜里女人的声音温柔沙哑。
“睡觉吧，小立。”
小周立在女人轻柔的哄声中缓缓入睡。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妈妈是做陪酒的。
但是他还小，不知道陪酒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每天晚上都会有男人来他们家里找妈妈喝酒，喝醉了就在妈妈卧室里睡觉。
是学校里的孩子告诉他的，陪酒到底是什么。
“你妈妈就是个破/鞋！！”
“就是卖/屁/股的！呕！太恶心了！”
“你妈妈是婊/子！你是婊/子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是，我妈妈不是破/鞋......”小周立眼中含满泪水，看着面前嘲笑他的男生们，只能无助的握住拳头，任由难听的话语横冲直撞进耳朵，冲击着那颗幼小的心灵。
回到家后，他看着累瘫在沙发上抽烟的女人，默默的开口：“妈妈，学校里的男生都说你是破/鞋。”
他永远也忘不了，女人睁开那双疲惫浮肿的眼睛，震惊又复杂的看着他。
眼里有伤心，有震惊，有绝望，也有自责。
男孩固执的想问个明白，“妈妈，你是吗？”
女人愣了几秒钟，突然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反问他：“那小立认为妈妈是吗？”
小周立很坚定的摇摇脑袋，说：“妈妈肯定不是，我相信妈妈。”
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抱住小周立。
小周立感觉到脖子上有湿湿的温热的液体划过，滑落入他滚烫的心窝。
那是妈妈的眼泪。
可是，长大后的他才知道，他妈妈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破/鞋！
她骗了他！
他恨她！
在宣布了女人死亡后，小周立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看着那白单子盖着的女人冷冰冰的尸体。他在那一刻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他没有哭。
他凭借着对女人的恨，独自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穿着西装的男人找到了他，跟他说自己是他的舅舅，要带他回家。
小周立跟着他，第一次坐上了豪车，第一次见到了电视剧里才有的豪宅，并且他将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门缓缓打开，小周立看到了一个和他妈妈很相似的女人，只不过她眼中更多的是温柔和慈祥。
没有烟味，没有酒味，也没有死亡的气息。
虽然她对自己很好，但小周立还是讨厌她，打从心里的厌恶。
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他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他讨厌的，还有藏在那个女人身后的小女孩儿。
眨着那呆萌的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好奇。
他厌恶别人对他露出的所有好感，又视这仅存的一点好感为续命的稻草，一旦捕捉便死死拽在手里不放。
以至于，他想抢走那个小女孩儿的一切，包括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包括和她爸爸经常开心的亲子互动，包括她和那个酷似他母亲的女人欢快的笑声。
所有的所有，他都要占为己有！
后来，女人发疯了。
小周立只是冷漠的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呵！就跟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一副德行。
都是疯子。
但是看着小女孩儿眼中浸满的眼泪，他突然又想起了曾经在疯女人面前那个委屈的自己。
心里竟然涌起了一丝扭曲的黑暗，一丝妄想报复的快感。
想让她也感受到自己当初是有多绝望多痛苦。
于是，他强行压住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在所有人面前否认她的存在，和她那个家庭的存在。
“怎么可能？她才不是我的妹妹，她可是一个疯女人的女儿。”面对着男生们好奇的眼神，他抽了一口根烟，嘴角勾起一抹阴暗的笑容，“想听听疯女人一家的故事吗？”
他知道，从那一天开始，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就彻彻底底的毁在了他的恶言恶语之下。
这一切，都是他自食其果所造成的。
都是他活该。
所以后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宋遥对他的冷漠和厌恶。
就如同这么多年来他在黑夜里每每想起都会厌恶自己一样。
...
梦，突然醒了。
周立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
屏幕上现着两个字：表妹。
他愣了愣，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爸问你，过年回家吗？”
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情愿和别扭，但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冰冷仇恨。
面对她细微的变化，周立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你......”
“你什么你，快点的回答我啊，爸还在旁边等着呢！”
房间里依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月光似乎总是会洒下一缕缕浅淡柔和的光芒，透过窗户落入床上，落在男生的身上。
黑暗中，周立的双眼弯了弯，清澈明亮，眉目间的戾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年不回家回哪儿去？对了，你和你那小女朋友......哎别别别！我话还没说完呢......”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
对不起。
还有，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孩子吧，孩子已经很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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