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诶诶——？！”
草壁先生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是梦境将醒的心跳，意识回笼之后，那一瞬间的旖旎也消散在夜空之中。
五条悟带着奈由多后退了半步，让草壁先生得以挤进浴室来。
三个人共同抬头看着从阙漏一角流淌而下的星河。
“虽然这样的景象很有意境，但果然露天洗澡会感冒的吧...”草壁先生流露出微不可查的遗憾，“看来明天要找修理工了。”
“让我来试试看。”五条悟观察了一下天花板的构造，似乎跃跃欲试。
他又转向一旁的奈由多，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
“现在心情好一点了？”他问。
“...。”
奈由多将嘴角偷偷抿下去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草壁先生则是有些犹疑：“五条先生...你可以吗？房顶那么高，我一下子也找不到□□。”
“小问题！”五条悟比了一个无敌的大拇指。
这时，奈由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于是五条悟就顺带揽着她轻轻松松地从缺口跳上了夜空，最后铛地一声落回屋檐。
他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小心翼翼。
房梁下沉，瓦片立刻发出了疑似断裂的脆响。
在原地仰着头接了一脸灰尘的草壁先生：...五条先生你的运动细胞真不错。
奈由多的长发被夜风吹乱，不听话地散向五条悟的侧脸，又最终止于无下限的隔阂。
五条悟放下她，真的专心致志地蹲下身研究起如何修补房顶。
奈由多从他的背影移开视线，远远地望向夜晚的田野。
其实风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她想着。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有隐约的咒力气息裹挟着花草的馨香被风带到。
五条悟没有回头，只是喊了声奈由多的名字。
“我可以放心交给你，是吗。”
“...是。”她回应。
......
咒灵终于露出了马脚。
禅院真希一路随着咒力的方位快速前进，心下对那只咒灵的等级有了隐隐的评判。
大概处于一级与二级之间的位置，并不能说太强。
穿过半人高的稻田，她遥遥捕捉到了秧苗之上黏附着的亮晶晶的咒力残秽。应该可以和窗口提供的信息匹配。
但不必再追踪残秽，因为凄凄切切的竹笛声早已在静谧的夜晚吹响。
禅院真希隐于古树的枝干之上，透过树叶的间隙，她看到了咒灵的真正面目。
并非野兽或是夜猫，而是一个鼓胀的巨型球体，像一轮荧着暖色的满月，在星星点点的白色光晕下在田间悠然浮沉。
笛声缠绕着咒力，但似乎并没有攻击性。
禅院真希觉得这只咒灵有些眼熟。
突然，她身后的树枝一颤，奈由多轻巧地落到了禅院真希的身边。
“晚上好。”
“...晚上好。”
奈由多的出现莫名地让禅院真希有了一种奇妙的安全感，明明过去她自己才是这种感觉的给予方，但奈由多恬然的神色与泛着柔光的笑容确实有这种无声的魔力。
禅院真希稍稍冷静下来，平复了一番呼吸。
她们一同再度看向那只咒灵。
此时，咒灵也慢吞吞地转过身，露出它半掩着的双眼。
绿色的竹笛在它的嘴畔显得异常渺小。
咒灵专注地吹奏着。
“...！”
禅院真希的脸色微变，几乎是立刻按着奈由多的脑袋，两人一起转开视线。
“怎么了？”奈由多在她臂弯间询问道。
“这是登记过的一级假想咒灵「崇妖童灵」。”禅院真希另一只捏着咒具的手紧了紧。
按它们的产生方式，咒灵可以被划分为一般咒灵和假想咒灵。
前者产生于人类日常生活流泻出的咒力情绪，而假想咒灵则是一种「拥有共同意识基础的恐怖形象」，从人类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灵异故事之中得以诞生。
假想咒灵并不会因为咒术师的祓除就此在世间消失，只要人类对它的意识还在，那么它们就会在恐怖中再度复生。
这一点和恶魔倒是很像。
奈由多点点头。
禅院真希于是继续道：“「崇妖童灵」在传说里是一种抚慰小孩亡灵的妖怪，随身吹奏安魂之笛。附近有一家七国山医院，大概就是被那里的怨气吸化为咒灵的吧。”
“它本身的攻击性并不强，但是...”她的神色凝重，“只要和它睁开的那双眼睛对视，人类的灵魂便会被拉入黄泉。”
她们一时没有再说话，侧耳聆听着咒灵悠长的笛声渐渐划过田野。
这是禅院真希的测试。
因此奈由多并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她反而因为枕着真希温暖的手臂产生了浓浓的困倦。
半晌，禅院真希动了动。
“我要去祓除它。不过是闭着眼去砍而已。”
她将缠绕着咒力的眼镜摘下，露出了翡翠般的双眸。
“看不见这种事情，我早就很熟练了。”
“看不见的话能感知到咒灵的气息吗？”奈由多接过她的眼镜，在掌心中握好。
“小的时候是做不到的。但是现在，咒力与气流的波动都能让我形成大致的判断。”
奈由多想了想，将自己校服裙摆的内衬随手扯了一段下来。
“你可以系上它。”
“...啊，谢谢。”
禅院真希接过那条在夜风中轻扬的暗色飘带，单手一撑树干，便朝咒灵的方向跃去。
奈由多追寻着她的背影。
颈肩处似乎还残余着温度，奈由多轻轻碰了碰。
......
夜空中最终升起锵然的长.枪劈裂声，宛如拨开麦浪的狂风，又尽数消散在山野中。
祓除咒灵后，奈由多和禅院真希并排往回走，月光在她们的身后打下淡淡的剪影。
但禅院真希的神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不对。”她思索着，“「崇妖童灵」的残秽虽然能对应上窗的记载，但诸多特征都不符合那些目击者们的描述。”
“而且这只咒灵徘徊的位置也未免距离松乡太远了。”
“所以...很有可能松乡附近还藏着另外一只咒灵。那个名叫葵的女孩的失踪恐怕和它有关系。”
她又看了一眼奈由多浮在脸上的困意：“总之，明天再去找找看吧。”
**
也许是睡在乡野之间，植物的气息包裹着她。
奈由多梦到了以前和电次在牧场附近的家。
透过明净的窗户可以看到草场，漫山遍野是斑斑点点的牛群。
草和牛是地上的蓝天和白云。
电视机在嘶啦嘶啦响着，似乎有女孩们尖锐的笑声，也似乎只是平平无奇的女主播木着脸播报着又一只恶魔毁坏城市、杀死了无数人类。
电次将盛了面包的托盘放到奈由多的面前，然后几步跨过去把电视旋钮按掉。世界又一次安静下来。
“我们的狗狗呢？”奈由多问。
“嗯？”电次疑惑，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们的生活本该围绕着一群吵闹欢腾的狗。
他在奈由多面前微微俯下身，背光，因而面容模糊不清。
奈由多突然觉得电次离得很远，她于是急急地补充道：“弄丢了也没关系，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就好。”
“正好我也很讨厌它们。”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似乎是为自己开解，“...反正是玛奇玛留下的狗。”
电次静静看了她几秒，突然伸出手狠狠捏住了她的鼻子。
......
“奈由多——”
“起床啦！”
仿佛沉溺于深海的窒息感让奈由多猛地睁开眼睛。
她与戴着墨镜的五条悟对视几秒，在看清楚他懒懒垂下的雪白色发后，奈由多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五条悟俯首看着她。
仿佛沉思，又仿佛洞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