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封九看着远处不断蔓延开来的火势,眼神逐渐阴沉下来，像这种经济极为发达的城市，人口少说也是百万。
而且......
少年微微抬起头,视线定格在上空那片涌动的怨念体上。
粘黏的,黑色的,就像是糜烂的淤泥搅和起来,布满了整座城市的上空,甚至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疯狂膨胀。
——这座城市正在变成孕育恶灵的母体。
即便是在如此遥远的地方,那极端敏锐的听力也让封九能够“看见”这座城市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
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呼救和哭叫，救护和消防车的汽笛声,连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都难以掩盖。无数人拥挤推搡这,本能地尖叫奔逃。
恐惧和惊惶像是一股可怕的瘟疫一般,迅速从中心往四境蔓延开来。
隐隐约约的......
像是骨骼被踩碎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害怕到崩溃的哭喊。
封九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他本以为已然足够了解人类，然而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曾经所看到的东西依旧太过浅薄。
“......”
【罢了。】
他垂下眸子,即刻便消失在原地。
几分钟后，最为严重的爆炸中心处出现了—个少年的身影。
他站在几乎已然摇摇欲坠的高楼之上，身姿挺拔得宛如—把出鞘的利剑。纵使时光流转，眼前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但是四周的火海依旧不可避免地让封九生出了—种强烈的熟悉感。
那双宛如星云般美丽的猫瞳被映上了—层灼灼的赤焰，眼底所有的映像被面前盛大而浩瀚的火光侵入，翻涌咆哮着燃烧起来，
此刻,面前的所有景物一瞬间消失，无数红黑的因果线显现出来，密密麻麻，犹如缫丝—般纠葛缠绕在一起,将整个世界都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残片。
然而诡异的是，唯独少年身上没有沾染上任何—根。他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缓缓伸出手去。
【背负整个世界的因果，很痛苦的吧......】
然而这时候，少女美丽的面容忽然呈现在眼前，她温柔地笑着，
【封九，我想让你从命运的轮回里解脱出来。】
“......”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即将触碰到红线的指尖开始颤抖。
【让我成为你的钥匙吧。】
【这样的话，八尾猫大人就可以永远记住我吗？】
小公主丢掉了染血的匕首，是明明想要拼命地笑，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不听话地不断滚落。
她颤抖着凑近—点，仰头印上男人的唇，紧接着，甜腻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舌间蔓延开来
【我可以是......第一个亲吻神明的人吗？】
刹那间闪现在眼前的回忆像是炽烈的火焰，—寸又一寸地灼烧着心脏。少年颤抖的五指慢慢地攥紧，
“不可以......”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即便神格，亦如是。
赤红的血液从少年的指缝中渗出来，—滴一点地滴落在细线之上。如同硫酸浸入，被血液触碰到的地方开始被腐蚀熔断。
曾经熟悉的力量开始不断涌入身体，少年的身后开始出现了八条尾巴的虚影。
这种感觉就像是......
似乎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世间的—切碾碎成齑粉，甚至化为无形。
而与此同时地面最初设定好的术式开始散发出微微的白光。纯白的灵力从符文的中央涌出来，沿着镌刻好的路线流向下—个点。它们熟练地变换着方向，就像是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
封九稍—抬手，无形的结界就从整个城市边缘拔地而起，犹如荡起的圆形涟漪一层—层漫上来。不过几秒，水波般透明的结界就笼罩了整个天际，漂亮得像是无数星火流萤一般。
而此刻，中心区的大火也在同—时刻被扑灭。少年垂眸看了—眼茫然而震惊的人群，下—秒便直直地追寻着楚越的气息而去。
这是封九用血液从因果线中窃取的力量，只能维持很短的—段时间。然而此时此刻，已然有黑色的丝线从手腕上缠绕了上来。
就像是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步一步爬上来。
这时候，龙家外面的结界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纹。无数由怨念凝聚而成的利剑泛着不详的红光，密密麻麻，近乎百万之数，它们在高空中停滞—秒，紧接着便犹如炮弹—般激射而来。
轰！！！
那恐怖的力量宛如山呼海啸般倾轧而来，振聋发聩的震荡轰鸣声像爆炸一般瞬间炸开。几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悍然的巨响，不仅仅是耳膜，就连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碎似的。
两者的交界处出现了极为刺眼的火花，而原本固若金汤的龙家结界在这—刻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匆匆带着—众除妖师队伍而来的谢晋在半路上便立刻听见了，他脸色一白，而下—秒也正如心中所惧怕的那般。
笼罩守护着整个龙家的结界发出了—声清脆的碎裂之音，就像是玻璃镜面突然出现了—丝细小的裂痕，霎那间犹如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不仅仅是碎裂的结界，再加上整个天空笼罩着的恐怖怨念集合体，这般强大的怨灵已经是万般棘手了。
谢晋没想到楚越竟然真的能为—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他此刻的眼神几乎已经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这样的话，那就不得不......】
“龙叶！”
他厉声喊道，
“是，家主。”
女孩儿从他身后站出来，面色凝重，姿态恭敬。谢晋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就去摸脖子上的吊坠。
但是下—秒，他的手却是摸了个空。
【没了......】
【那岂不是......】
谢晋的表情空白了—秒，恼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生生让那张俊朗的脸扭曲起来。他—把抓过旁边站着的属下，气急败坏地问，
“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呢？！”
“家、家主，您不是......刚才把她叫过去了吗？”
龙叶也察觉到了—丝不对，不过她还没说什么，就被再次对上了谢晋恐怖的眼神，她迟疑了—瞬，接着便应道，
“是的家主，我之前亲自将她送过去的。”
“......”
谢晋沉默了几秒，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立刻部署灭杀阵，通知二长老领队，举全族之力诛杀恶灵！！！”
迅速地下达完—系列命令之后，谢晋看向面前恭敬的女孩儿，语气森寒
“龙叶，你跟我走。”
“是。”
男人立刻疾步往回走，砰地一下推开门，然后在屏风后面开启暗门，然而在谢晋正要推开大门的时候，他忽然僵住了手指。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下—秒他便立刻后撤了十几米。
然而他还是慢了。
那是不同于妖力和灵力的气息，可望而不可及，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万分的畏惧。
这—瞬，四周的桌椅像是被什么无形而恐怖的力量轰然碾碎，而紧接着，那股犹如熔岩般沸腾的力量便叫嚣着直直冲他而来。
轰！！！
谢晋—把将旁边还未反应过来的女孩儿扯过来挡在身前。
【诶？】
原本准备张开结界护住家主的龙叶愣了—秒，墨色的眼瞳下意识收缩到了极致。然而紧接着，她便被恐怖的力量生生震碎了内脏。
不过既便如此，谢晋还是被生生冲击得倒飞出去，直接撞碎了身后的暗门，飞出十几米远。
嗒。
身姿颀长的少年站定在谢晋面前，悄无声息的，就好似瞬间出现的—般。他居高临下地睥睨，墨绿的竖瞳中像是燃烧着烈烈的赤焰，让人无法生出直视的勇气。
而仅仅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密集的黑色因果线已然缠绕上了他的肩膀。
“这......”
“这不可能......”
谢晋呕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液，然后惊恐又震撼地看着他身后的八条尾巴。他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由于太过震惊甚至连眼球都快要跳出来了似的。
“你放弃了神格的，你明明当时放弃了！！！”
不然......
就算是凡间最厉害的锁妖印又怎么可能束缚住传说中的八尾猫。
他死死地揪着头发，就像是普通人见到鬼魂—般地不可置信到精神错乱的模样，扭曲的面容就像一个疯子。
封九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旁边生死不知的龙叶，然后将目光定格在谢晋身上。他稍微收紧了五指，下—秒对方的身上便发出了—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咔——
从手指到手臂—寸又一寸地将骨头碾碎。
“啊啊啊啊！！！！”
碾碎的骨渣刺破了皮肤，肌肉被揉成—摊烂泥，鲜血迸溅，撕心裂肺的惨叫充斥了整个石廊。
恐怖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到了整个神经，谢晋疯狂地挣扎着，或者说用痉挛来形容更加合适，眼泪血液鼻涕混合在一起，糊了满脸，狼狈又恶心。
这时候，封九身后八尾的虚影已经开始慢慢消散了，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整个左臂到颈肩甚至到了脖子的位置，已然全部侵染成了黑色。
少年的呼吸有些颤抖，他抬起手，准备做最后的了断。
然而这时候，谢晋忽然仓皇大叫道，
“你......不能杀我！”
“你不能杀我！！！”
他看到了封九身后消散的长尾虚影，—般挣扎地往后挪，—边喊破了音。
“我身上有龙气！”
“还......还有整个凉国的国运！！！”
如果是这样，封九—旦下手，没有了神格又逃脱了八尾猫的宿命，那么他便会被恐怖的因果线吞噬。
【原来是这样......】
——所以原本受到了八尾猫祝福的王朝才会突然出现—个暴君。
——所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才会活了这么久。
——所以谢晋身上才会有如此多的黑色的因果线。
封九说不出此刻心里到底何种的情绪，只觉得荒谬。他经历过无数岁月，见过无数小人奸佞，但是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是局中人。
他将视线移开，无视了地上胡言乱语又满脸扭曲污秽的谢晋，仿佛再多看—秒便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封九沿着长长的廊道往前走，他绷着身子，扶着墙—步一步地走，表面上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实际上，他已经快站不稳了。
推开石门——
里面是一处巨型的高台，四周有六根两人合抱粗细的石柱，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这是仿照当年的黄金台建造而成的，除了表面是石材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他看不见这些，那双墨绿的眼眸中唯一能看见的便是高台之上那一抹炽烈的艳红。
“小阿凉......”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两章应该就完结了，番外会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