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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伤逝(1 / 1)

嘉定三年,阙天关。

风沙凛凛,残阳如血,这两样东西强横地占据人的眼眸。小太子在声势浩大的暮色中练习挥剑,过路的风裹挟一阵浓浓的血腥,他停下来,挨着破败的墙体谨慎地将目光投向四下。

不远处有个男人怀抱一个妇人。

小太子揉揉眼睛。那竟是个熟悉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他对此人很是敬服。

他定定心,跑过去:“符将军?夫,夫人这是怎么了?”

符将军的夫人胸口中一把短剑,血色污染衣裳,滴滴答答,流动,凝结。她无力地耷拉着头和手臂,一双眼睛虽然瞪大,眼珠却是偏移又浑浊的,早已死了多时。

“殿下,帮我个忙。”男人至始至终低头关注死者,看不清表情。他喉咙里发出的动静喑哑而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什么?”小太子凑过来。

“帮我,在这里找个风景最好的地方吧。”

小太子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跑出去。

他四处走动,左看右看,摒弃犹豫和其他复杂的情绪,选定了一处绝佳的位置,长河边。那里能承接磅礴的日落,且正对着军营方向。

等他返回时,符夫人的眼睛已经合上了,胸前的凶器也除了,鲜血喷涌出来,溅在两个人的脸上。

小太子伸手递出一块帕子。

“谢谢。”这人接过,开始揩净妻子的脸,整理她的发髻和衣裙。他从身上扯下一条长长的布料,用来裹她的伤口,裹得紧紧地。那块缠在尸体上的布料很快变了颜色,湿哒哒的。

符将军抱着妻子起身。符夫人的长裙垂落,鲜血亦垂落,草木沾染。

“那里。”小太子指了指河边。

“真好。”他抬起头,凝视那个方向许久,忽然笑了声。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放妻子平躺着,开始拿随身的铁戟刨土。

小太子怀着满心的疑惑一言不发地站在这人身后,看清他脑后的微霜。一个人的时间居然这样仓促吗?昨日明明还没有啊!苍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河边的土质地湿润,深坑很快挖成了。

入葬时,符夫人双手交握平躺着,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可怖的伤口。她恢复了从容与美丽,就像睡着了一样。

最后一捧黄土撒下。符将军慢腾腾地起身,到河边清洗混着血和泥的双手与脸颊。

小太子望着那个简陋的归葬处许久,想了想,分几次从周围取来一些草皮做了掩盖,一样到河边盥手。他蹲下来,水波流动,淌过指缝。

“夫人是细作。”符将军把水扑在脸上,“我不想探明她究竟来自哪一方,也不想知道她曾经做错过什么……”

“这样就好了。她永远都是大家记忆中的模样。”他转过头,诚恳道,“殿下,您能原谅我的私心吗?”

“我把我的过去和将来都献出来,替内子赎罪。”

小太子沉默片刻,郑重地点点头:“孤发誓,这将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人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开始低低地抽噎,在风中发出困兽那样绝望的吼声。

符将军的夫人自此在众人的遗憾中失踪了。

离回京还有一段时日,小太子再也不肯来这里练剑。

……

太子摒退众人,对如今的符夫人讲出了这个故事。

“符将军如今得了呆症,依旧只记得夫人最美好的样子呢。”他神情冰冷地望着眼前的妇人。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站在阳光下,这段阴差阳错的往事也不知是何全貌。

这段过往使得符夫人原本自若的神情彻底崩毁,她坐在地上,半是恍然大悟半是错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恨他!我恨他啊!”她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锤着腿,将发髻扯乱,眼泪流满面颊,“我好恨,当初夫妻十三载,他竟不知我的为人,任由那个冒牌货登堂入室……”

“他没能认出我,还将我的襄儿教成了畏事懦弱的模样,我好恨呐!啊啊啊!”

“符正宏老匹夫!你对不起我!”符夫人用尽全力朝着内室的方向喊。

等到眼泪都流尽了,她抱膝缩在角落里,自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喃喃:“也对,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功业……”

“冒牌货?”太子捕捉到其中的关键,深思之下俊眉蹙起,“若真是如此,也是符将军大意。”

若有两个辞辞站在他面前,他必定能认出真正的那一个。他想。

“那是我的孪生姐姐。”符夫人深深埋着头,好一会儿才开口。

太子极敏锐地联想到从前薛姨娘的故事:“可是与前朝之事有关?”

“是,我们的人生全被兴隆年间那场双生儿的谶语给毁了。”符夫人将手搭在额头上,“原先他们说今岁诞生双生子女皆为妖邪,后来生生演变成只要是双生儿都该去死。”

“那年我们八岁,生生被拆开了。我留在父母身边,我那姐姐被送进了春风堂。”

“春风堂?”

“当时有一位容贵妃娘娘,她的孩子也被害死了。她因为怜悯其他的孩子,就建了座春风堂,专门收容这些被迫害的双生儿当中的一个,给予遮风避雨之所。”

符夫人口中的容贵妃倒不似沈余口中那个为了权利疯魔的女人。太子凝神继续往下听。

“毕竟是贵妃娘娘,那些人再如何作恶也需得避着她的锋芒。”符夫人恢复了些神智,“随后天下大乱,爹娘去世,我们姐妹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二十三岁那年我嫁给了符正宏,他那时是已经是起义军里的小头目了。”符夫人缓缓起身,拍打衣上的尘土。

太子请她落座,亲自斟了茶水递了。

“谢谢殿下。”

“容贵妃死后她的心腹太监谢启年接管了春风堂,谢启年是个忠仆,继承了容娘娘的愿望。只是这春风堂传到他干儿子蔡全祯手里,意义就变了。”

蔡全祯也是当世名头响亮的人物,此人是南宣皇帝身边的起居舍人,小朝廷能够苟延残喘到如今他功不可没。

同南宣小朝廷扯上关系,春风堂的用处不言而喻。

“时光荏苒,当年的那些双生儿各有境遇,尤其是夫人你。”太子叹息一声,将当年的情况猜了个大概,“于是蔡全祯便起意,叫你姐姐寻机替换了你。”

“太子殿下果然聪敏。”

“姐姐以为受了前朝的恩惠,全无半点姐妹情宜。”符夫人的眼中再无一点波澜,“他们没有杀了我,想来是想留着我来威胁符正宏。”

“愿意放我回来,自然是别有所图的。”

太子的目光闪了闪,抬手斟茶水:“谢谢夫人肯告诉孤这些。”

南宣小朝廷这几年依着外患获得的喘息也是够久了,也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应当的。”符夫人起身,盈盈下拜,“殿下是有大志向的人,妾身与有荣焉。”

正说话间,符襄忽然赤着足从内室奔出,面上兼有急色和喜色。

“母亲!太子殿下!父亲醒了!父亲醒过来!”他边说边抹眼泪。

太子和符夫人对视一眼,急忙入内。

醒来的符将军歪在迎枕上,满面红光,眼睛有神,半点儿不像个久病之人。

这却是回光返照之相。太子见状心里一沉,急忙赶到他身边去。

符夫人神色紧张地攥着丈夫的手,眉眼之间哪还有半点怨恨。她恨不能用上全部的温柔。

符将军拍拍她的手背,摇摇头:“夫人呐,莫要哭了,哭起来,不好看。”

“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

又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太子殿下来了啊。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

“老师。”太子低低地唤他。

他咳嗽了两下,恍若没有听见这个特殊的称呼:“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赶紧宣布我的罪状吧。”

“老师!”太子加重语气。

“罪状。”这是个倔老头。他轻轻地移开夫人的手,不叫人帮忙,艰难地跪伏在床榻之间。

太子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一字一顿:“符正宏,你有罪。”一滴泪珠无声无息地滑进他的颈间。

“其罪一,贪恋总兵之位,隐瞒病情,欺君惘上。其罪二,身为主帅,识人不请,让庞允文这等小人横行军中。”

“其罪三,教子不严,使符家军后继无人。你,可知罪?”

“臣,知罪。”他的头重重地落在榻沿上。

“夫君,你这又是何苦!”符夫人忙将人扶回原处。符将军靠在枕上大口大口地喘息,面色越发红润。

“你既已认罪,那便,那便解除你的职务。”太子重新守过来,握这位长辈的手,“未来阙天关,由孤亲自督战。”

倔老头终于笑了:“谢谢太子殿下。”

抓起身边夫人的手,虔诚地往嘴边凑了凑:“夫人,我是无情无义的烂人,别再和我许下辈子了。”

“太子殿下,万不要有软肋啊。”竟含笑而逝。

郁南淮浑身一震,觉得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夫君!”

“父亲!父亲……”

“老将军!将军,将军……”很多人涌进来,失魂落魄,嚎啕大哭。

太子从怔忡中猛地回神,见到符夫人嘴角不断有黑色的血沫子溢出,他冲过去封住她的几处穴道:“宣岑医官来!快!快!”

“母亲!母亲!您这又是何苦!啊啊啊!”符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揽住母亲,失控地嚎哭。

“来不及了。”符夫人笑着倒在儿子怀里,“无论做什么,好好活下去。”

“别把我们葬在一起,我恨,恨他……”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大姨妈调养好了,这个月家里又出了新的事情,彻底乱套了,疼起来衣裳湿透在床上打滚,学习和码字两耽误。我尽量多腾出时间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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