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萧明和琴琴攻击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许扬觉得，这张看起来古朴而舒适的大床，还真适合躺下来休息。
“怎……怎么可能……”艾莉惊恐地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这是我的寝殿……”
“你的寝殿？”许扬眉头微蹙，内心感到一丝疑惑。
迄今为止，他尚且不知道其他人的任务目标是什么，只是跟着这个关键npc，一点一点解开她遇到的线索。
其实，一个徘徊在地底迷宫、永远不会感到饥饿的公主，和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她的寝殿，本身就十分可疑。
许扬联想到了上一个副本里的boss鬼兄妹。
只是，艾莉的的确确是个活人，看起来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跟两兄妹阴森可怖的出场方式完全不同。
寝殿里干净整洁，床上铺着精致繁复的被褥，毫无皱褶，也未沾染一丝灰尘，仿佛长期有人精心打理，却也透着一种橱窗展示物一般的死气。
奥克斯斜斜倚靠在墙面，懒懒地瞥了几眼室内，目光又落回艾莉身上。
“那是……我交给夫君的剑！”艾莉的目光凝住了，小跑着走向寝殿中央的古朴大床。
重叠缭绕的帷幔里，被褥之下，半掩着一截镶嵌着红宝石的剑柄，流转着暗红色的光芒。
艾莉一把掀开帷幔，握着剑柄，从床上抽出那把锋利无鞘的青铜短剑。
沙——
一声短促的衣物摩擦声从床底响起。
寂静而封闭的寝殿里，没有一阵风，即使是轻微的衣角扫过地面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床底下，有东西。
殷迟偏过头，对上许扬的目光。
他指了指自己，又将食指贴上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扬会意，微微点了点头，出声说话，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艾莉，你的寝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迷宫里？”他的神经略微紧绷，时刻注意着床下黑漆漆的空间。
“这不是我的寝殿！虽然和它一模一样……可是，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样子，我的寝殿早就换了摆设，而且窗户明亮，才不会这样昏暗无光……”艾莉捏着短剑，小心地把它收入腰间的剑鞘中，辩解道。
她持剑的姿势十分熟练，握着剑柄的手掌外侧向着剑尖，内侧抵着剑柄的底端。
这是一个标准的反握姿势，比起正握，能够更大范围地挥舞短剑，发挥它的威力。
“你会用剑吗？”
许扬边说，边走向床的一侧，鞋底踏着地面，弄出一点动静，看着殷迟无声无息地绕到另一侧，蹲下了身。
“喝！”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艾莉惊道。
“你在床底做什么？”殷迟提着一个人的衣领，站了起来。
那人身形矮小，不足一米二，眼尾下吊，神情枯槁憔悴，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慌乱道：“别、别杀我……”
“杀你有什么好处吗？”奥克斯嗤笑一声，不屑地拍了拍衣袖。
许扬看了奥克斯一眼：“我们不是杀人狂。”
那人用惊惶的目光轮流扫视着几人，确定没有人对他的性命感兴趣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胆子也变大了一些。
“我……我好饿，你们有吃的能匀我一点吗？”他问道。
殷迟挑了挑眉，松开右手，发现那人甚至没有挣扎，软趴趴的身躯直接落在地上，砸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瘫坐着，举起两只空空的手掌，苦笑道：“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很多有用的消息，只要给我一些食物……我现在的饱腹值是3，已经……无法行动了。”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许扬问。
小矮人犹豫一下，举起四根手指，眼睛盯着许扬，目光闪烁，嘴巴却闭得紧紧的，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许扬查看一下自己的物品栏，这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物品栏已经满了。
十个栏位，除了他的口罩、火把、罗盘和几个面包，其他栏位堆满了玉米，每组99个。
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把物品栏都要挤爆了。
好像是……之前塞进去的玉米叶子，结出了果实……
这就是能把东西变活的……物品栏吗？
未免太过热情。
他内心略微惊讶，面上仍维持着淡定的神色，从容地取出一只玉米，递给那人。
小矮人眼睛一亮，伸手正要夺过玉米，许扬却忽然收回了手。
“四个什么？”他眯了眯眼。
殷迟在一旁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
小矮人丧气地垂下头，仍是眼巴巴盯着那根玉米：“四个……轮回。”
“什么是一个轮回？”许扬晃了晃玉米，接着问。
“就是……就是……”小矮人眼睛转了转，张口欲言。
许扬见他神色不对，打断了他的话头：“想清楚再回答我，你是只想要这一根玉米，还是一张可以长期使用的饭票？”
说完饭票二字，许扬微微蹙眉，一时却是想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小矮人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愿意……”
“我的食物管够，”许扬说，“只要你——在这个副本里，跟着我，配合我，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咽了咽口水：“这个要求也……太高了。”
许扬说：“当然，换一条命罢了。我不打算救一只会反咬一口的白眼狼，不管它身上藏着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咳。”殷迟轻咳一声。
许扬微微偏头，目光扫过去，刚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殷迟目光晶亮，有些无辜地注视着许扬：“那我呢？我也没有食物了。”
许扬内心出现片刻的愣怔。
下意识地，他从来不觉得殷迟是一个需要用利益去诱惑和捆绑的人。
毕竟，利益吸引来的同伴，会被其他人用更大的利益卷走。
可能是因为殷迟从林旭手里救过自己的缘故，许扬从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收服的对象，而是一个关系更为密切的伙伴。
就像在这个副本里，两人没有透露过彼此的任务目标和过往行动，却已经默契地走在一起，共同行动。
他们之间，似乎诞生了一种奇妙的信任感。
听到殷迟问出这个问题，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只不过是想扔过去几根玉米，说一声：“接着。”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殷迟却是有些不满足的样子，手里拿着玉米，扁了扁嘴，脸上出现略微失望的神色。
“我……答应你。”矮人忽然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诚……所谓的一个轮回，就是指，每当玩家人数减少到不足十人的时候，副本会将新的玩家注入进来，直到满100人，维持游戏的顺利进行。从我躲起来到现在为止，这个人数已经刷新了4次了。”
许扬沉默，看着方诚接过玉米，剥掉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副本里人数为什么减少得如此快？”
他记得，自己一路来到这里，并没有遇上任何副本暗藏的机关陷阱，有的也只不过是萧明的一次暗算，人数却是断崖式下跌，没一会儿就从100变成了15人。
正常情况下的自然死亡，不该如此。
方诚边吃边说：“哎，你们这一路走来，也不清楚吗？运气是得有多好？这种食物短缺的地方，人能怎么减少？还不是因为没食物的饿死，有食物的被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惊了一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呆呆看着许扬。
许扬挑眉：“嗯？”
方诚用力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殷迟似笑非笑：“你敢有一点非分之想。”
方诚瞪圆了眼，来回看看许扬和殷迟，嘴里含着一口玉米渣子，都不知该不该往下咽。
许扬思考片刻，继续说：“你的意思是，有人集结了队伍，正有组织地屠杀其他玩家，所以你才一直躲在床底？”
绕了一圈，他把前因后果联系在了一起。
方诚愣了一下，他刚才……有说这么多吗？
他咽了口唾沫，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瘦而清俊的黑发青年，眼里带上一点小心翼翼：
“是啊，这副本的npc不知怎么的，一直玩失踪，我们想出也出不去，食物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就有人动起了歪心思——说不定，这副本像吃鸡一样，活到最后一个，不通关也通关了呢？然后，大家就杀起来了。”
方诚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
“谁知道……杀到最后，系统又补充了新的玩家进来，一次又一次，副本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许扬勾起唇角，微微讽刺地笑了：“不过，可喜的是，原先的杀人狂们，却发现了一种觅食存活的新方法，不是吗？”
方诚不知怎么的，瑟缩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副本里有哪几个队伍在杀人？”许扬低声问。
方诚眼神一颤，数了数：“至少两个，一个带头的是蛇女琴琴，还有一个是谎言之口……”
“谎言之口？”许扬略微困惑地眯了眯眼。
方诚说：“这是称号，谎言之口的真名……我也不清楚。”
一直沉默的奥克斯忽然说了一句：“蛇女琴琴，已经解决掉了。”
方诚的目光悠悠一晃，落在那个蓝眼少年身上。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副本任务是什么？”许扬说。
“离、离开迷宫。”方诚道。
艾莉云里雾里地听他们说了许多话，此时才出声问了一句：
“方诚，这把短剑的主人，你见过吗？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把剑鞘里的短剑抽了出来，给方诚看。
方诚转过脸去，仿佛此时才真正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一般，打量着艾莉的眼神越来越亮。
他的面上，闪过一阵难以掩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