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外,尖角的枫叶火红,落在砖红的墙上,分不清究竟谁更胜一筹,墙角斜倚的黑色自行车,到处飘飞的纸飞机,还有安静坐在边上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祁淮坐在墙头下,手撑下巴,静静看着大院的孩子玩泥巴。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孩子们的乐趣最是简单,泥巴、皮筋、沙包、纸飞机,嗯,或许还能加一个过家家?
他伸了个懒腰,从原地站起,准备回去守自家的小卖铺。
刚迈开步子,一个女声忽然响起:“阿淮哥哥,你去哪啊?”
祁淮头也不回:“回去守店。”
他迈着小短腿往自家小卖部走,原本玩泥巴的女孩整理整理裙子,亦步亦趋跟了上来:“阿淮哥哥,我帮你一起守店,你能给我一包那个拇指饼干吗?”
“不能。”祁淮小短腿迈得更迅速了,那个拇指饼干在他们店里卖得可好了,怎么可能白送人。
女孩有点伤心,一个小男孩追上来安慰她,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后来的小男孩忽然吼道:“祁淮你给珠珠道歉,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是个没爸的孩子!我妈都说了,祁叔就是嫌弃你妈才走了的,他早就不要你们了。”
祁淮脚步顿住了。
他觉得自己拳头有点硬。
其实他不想和小孩计较的,这群没长大的孩子三观都未形成,也没什么好教训,真正该计较的是那些说闲话的大人,可是他现在心里不爽,那他还真不介意以大欺小。
再说,他现在本来就是小孩子。
祁淮把男孩压着揍了一顿,大院的家长们都被惊动了。
祁母刚做好午饭,闻言连围裙都没摘就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仔仔细细打量祁淮几眼,发现他只是有些灰头土脸,心头微松。
她儿子没吃亏,那就好。
她又看向被打的那个男孩,鼻青脸肿,此刻正哇哇大哭:“是祁淮,他不讲道理,他打我!”
他半倚在墙上,双脚不停踢动,活像是还没缓过来。
男孩的家长也来了,闻言护犊子似的将男孩护在身后,下一刻就想对祁淮动手,祁母立刻挡在了祁淮面前:“有什么事先说清楚,动手算什么!”
“你家祁淮打了我家孩子,还不让人还手的啊,我就是要打他这个小兔崽子怎么了!我跟你说就祁淮这个样子,现在欺负我儿子,长大了就是社会败类,到时候警察会教他做人……”
“不是,我儿子什么样我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双方争吵起来,躲在祁母的背后,祁淮眼眶有些红,蹬蹬蹬跑到旁边卖橘子的车贩那拿了个喇叭来。
两方还在拉锯,撕扯半天还没把原因拉扯出来。
祁淮站在巷口的石头上,猛地咳嗽两声:“都别吵了,都听我说!”
现场瞬间安静,双方并拉架的邻居都看了过来,气氛有些诡异,下一刻——
“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
一只大手伸来,直接将祁淮手中的喇叭夺走,是祁母,她本来一个人和对面两个人吵,现在有了喇叭,也算是加成。
双方的吵架内容从两个孩子打架,到前几日买东西少给了钱,又到了那天某人放屁熏到了之类的事上。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男孩抹了把脸上被溅着的口水,畏畏缩缩地凑到了石头边,扯了扯祁淮的裤脚,祁淮看他一眼,无奈地滑落下来,最后坐在了石头上。
他就知道,这群人吵着吵着就会翻旧账,本来以为这次会不一样,结果又开始了,他真是服了他们。
正这样想着,男孩又扯了扯祁淮的裤脚:“淮哥,我给你道歉,你请我吃猪宝贝怎么样?我好饿,我妈和你妈看样子还要吵好久。”
祁淮把裤腿从他手里拉□□:“你知错了吗?”
男孩点头:“对不起。”
祁淮摸摸他的狗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猪宝贝就算了,你看看你那口烂牙。”
他居高临下看着他,能清晰看见男孩干燥脱皮嘴唇里面的黄牙。
男孩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没想到他道了歉,居然还得不到心爱的猪宝贝,“哇”地一声,还没完全干掉的眼眶又湿了:“你说话不算数,我要告诉祁姨!”
祁淮轻飘飘瞥他一眼:“你说吧,她没空理你。”
就他妈现在舌战群儒奋情陈词的样子,能有空理这小男孩?
屁嘞!
男孩还真就哭了出来,祁淮在争吵声和哭声中无奈地捂住耳朵,坐在石头上开始发神。
双方大战持续了一个小时,最后以祁母的胜利结束,她得意地扬扬眉毛:“所以啊,做人还是不能贪小便宜,你家欠我的那包烟记得还哈。”
男孩的家长脸色难看,拉着男孩就走,唯独男孩还在告状,说祁淮不止揍了他还说话不算数,他现在身上还疼呢。
结果他这么一说,男孩他妈就毛了,祁淮眼见着他妈一巴掌拍他头上:“男孩子家家打架多大事,别哭哭啼啼的和女孩似的。”
他妈下手也狠,直接拧着他耳朵回去了。
事到如今,围观群众也散了不少,最后就只剩下祁母和祁淮。
祁母把喇叭还给小贩,又和和气气聊几句,最后才回转过头看着自家儿子。
她的儿子很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不折腾,衣服也永远是大院几个孩子中最干净的,平常还帮她看店,可以说是最最温暖的小棉袄。
能让他动手打架,那多半就涉及到他爸的事了。
祁母没多说啥,她也不知道说啥,就拉着他回了店。
他们平时就住在店后面的屋子里,那屋子不大,祁淮三岁前都是和他妈一起睡,后来他抗议了,祁母才买了高低床,他睡下面,她睡上面。
因为屋子小,又要看店,两人吃饭就在店里坐着吃。
饭已经有些冷了,今日餐桌上的氛围格外沉重,也不能说是沉重,就是两人都有些沉默。
祁淮把碗里的饭扒拉完,发现他妈在神游,立刻就知道是又想起他爸了。
他爸失踪六年了,爷爷奶奶又在乡下,听姥姥说,本来当初攒够了钱准备买个学区房,结果他爸失踪,那些钱都拿去找人了,可惜最后一无所获,他妈念着肚里的孩子,就拿剩下的钱在这个城中村安顿下来,一个人拉扯他。
祁淮其实很佩服他的母亲,但也心疼,他是亲眼见证他母亲的变化的。
从一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女子变成现在能吵一个小时还胜利的妇女,他妈这些年经历了很多。
这让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有着很复杂的感情,最应该负担起一个家庭的人不在,将重担全压在母亲身上,他那个爸不管有没有苦衷,那都是失职的。
这样一想,祁淮看着他妈的眼神就更心疼了。
“看我干嘛!吃你的饭!”
原来祁淮神游之际,祁母已经神游回来了,此刻正拿筷子敲着他的碗,满脸严肃。
他笑笑,把碗给祁母看:“都吃完了。”
小瓷碗里光溜溜一片。
祁母面色微缓:“这才是好孩子,就该多吃饭,少吃那些垃圾食品。”她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给祁淮:“吃,饭吃完了自己去添,这些青菜必须吃完。”
祁淮点头,看了她两眼,半晌忽然问道:“妈,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母微愣,实际上过去了六年,她也快记不清那男人长什么样了,能回忆起的只有恋爱时的甜蜜,却也想不起什么具体的事件,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你爸长得很帅,要不是他那张脸,我本来是打算孤独终老的。”说到这里她有些怅然:“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想过和人结婚,更没想过生孩子,我出来打工的时候给你姥姥说我不结婚,她还挺支持我的,后来遇见你爸,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迷了心窍了。”
所以他妈对他爸的印象就只有帅吗?
祁淮目瞪口呆。
像是被他的表情逗笑,祁母摇摇头,敲了敲他的碗:“吃你的饭,别成天瞎想,你先把学习搞好再说,那个小学我给你选好了,就隔壁那个城北小学,离家近,安全。”
祁淮还在想他爸究竟有多帅,闻言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在哪读书对他没差别,他自学也能有好成绩。
这年九月,祁淮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祁母给他买了新的奥特曼书包,还有小汽车形状的铁笔盒,他的同学都很羡慕他,但说实话,他没觉得有什么好羡慕的。
大院的孩子都读了这所城北小学,珠珠、小北,还有那个被他揍过的阿杰,四个人在同一个班,于是家长们要求他们一起上下学,最好手牵手。
这都没什么,祁淮表示除了牵手,其他他都接受良好。
小孩子那满是鼻涕的手他是真的不想牵,连衣袖他都不想给他们碰。
于是每日放学,另三个小孩手拉手,祁淮跟在他们身后,悠闲自在。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三个月,圣诞节前夕的夜晚,祁淮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在跟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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