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果一觉睡到天亮。
昨夜还在吵架的林泉生和郑娟安然无事地坐在餐桌旁，一人端着一碗炒饭吃着。林果出来时，郑娟瞥了她一眼：“洗漱后赶紧来吃饭。”
林果心里讶异他们的早起，但明智选择不多问。她很快洗漱完，和他们一起坐在餐桌前吃着。炒饭并不好吃，油有点多，林果觉得有些腻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三人安静吃了一会儿，林泉生轻咳一声，说：“果果今年有十八了吧。”
林果不明所以看着林泉生，“我还差两个月十七。”
一旁的郑娟轻轻哼了一下：“行了有事直说，一大早起来炒饭，看着就没好心。”
“怎么说话的。”林泉生说了郑娟一句，看向林果目光又和善起来，“十七也是大姑娘了，你妈十八就跟我办酒了，二十的时候怀的你。”
林果是知道林泉生和郑娟的感情史的。
郑娟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家中排行第四，上头三个姐姐。家里还想生男孩，实在养不活了就把她抱给其他人养了。郑娟从小就长得水嫩，林家都是把她当做童养媳对待。
郑娟也只是更年轻的时候跟林果讲过，现在她提起林泉生总是骂骂咧咧的。
林泉生总算说出自己的目的：“咱们小区的老郑，老郑粉店的那个，看上我们家果果了，说什么都想让果果给他儿子当媳妇，聘礼给这个数。”
他说完比了个数字，林果没忍住：“爸，我还没成年。”
郑娟也皱眉：“急什么？”
林泉生不满她们的反应说：“女孩最好的青春也就这几年，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好，老郑家那粉店生意是不错，一天少说赚个一千没问题。”
郑娟还没说话，林果又道：“那郑成宇可是个瘸子。”
只听啪的一声，林泉生把筷子甩在桌上：“怎么跟大人说话的，还有别成天把瘸子挂在嘴上，人成宇只是走路有点跛。”
林果忍不住握紧拳头，郑娟也没吃早饭的心情，把碗放在桌上：“这事之后再说，林果你先去上学。”
林果心里气愤极了，但她不敢跟林泉生吵，主要是林泉生会打人。以前郑娟性格软弱，总会被他打。现在郑娟强势无赖起来，林泉生倒也收敛了几分。
但林果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硬生生把气咽下去，快速洗好碗，拿了书包出门了。
一出门就看到隔壁的门也打开了，小陆戴着黑框眼镜走出来。林果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离开。她心里有气，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一次两个台阶，噔噔噔就没了影。
陆柏意想起女生微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对面紧闭的门，轻声叹了口气。
到了学校，林果心情依旧很糟糕，绷着脸在自己位置上坐着。她在班上人缘好，不多时就围了过来，问她怎么了。林果说没什么，其他人也就不多问，开始和她说起学校里的八卦。
林果以前还挺喜欢听这些的，青春期嘛，谁喜欢谁都是大家学习之余爱关注的。但她今天真没心情，连他们学校校霸要跟人表白的时候都引不起她的注意力，挥挥手让朋友先走了。
等到了下午，林果才知道原先自己就是校霸要告白的对象。
那正是学校最热闹的放学时刻，林果和朋友朝校门走去，迎面浩浩荡荡走来十几个男生，为首的拿了个喇叭，见着林果就喊：“林果，老子喜欢你。”
伴随着其他男生的起哄声，林果懵了。
她对学校大大小小的八卦事件都有了解，校霸是各类八卦的中心，林果自然是了解的。校霸热爱集邮，前女友众人，类型各不相同。这次看上林果，难道是想和穷姑娘谈场恋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果自然知道不能当场让校霸没面子，于是林果走到校霸面前，说：“我有话想跟你一个人说。”
她语气又软又甜，校霸听了美滋滋的，没觉得林果是要拒绝他。包括校霸身边的小弟们，叫嚣着喊：“什么悄悄话啊嫂子，非得你们俩说。”
林果又娇又飒地横了他们一眼：“我只跟霸哥说。”
小弟们一边起哄一边又觉得心里痒痒的，林果那一眼可真够味的，比那些乖巧的女生还要吸引注意。校霸心里更是得意了，二话不说答应了林果的要求，临走前把喇叭塞到他们身上，意气风发说：“等会儿哥请你们吃饭！”
安静的校外角落，林果和校霸面对面站着。
校霸本来想伸手揽林果的，结果看她安静站在那里，气场可不弱，他这手突然就规矩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怎么回事呢？校霸想，我还会怂？
林果一说话，整个人就温柔多了，她先是把校霸夸了一通，说他是全校女生的梦，又说自己很开心能被喜欢，接着话锋一转：“霸哥，我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你看咱们谈恋爱能冲着结婚去吗？”
霸哥一愣，刚被夸得找不着北了，这会儿更晕头转向了，结巴了一下：“结、结婚也太远了吧。”
林果说：“我性格就这么拧巴，哪里配得上你呀。霸哥你也是图一时新鲜，也不想给自己找个甩不掉的麻烦对吧。”林果开始认真分析：“哥，我发现你队里缺个军师，你看我行吗？你负责在前方威风，我在后头帮你善后。”
这话可真是说到校霸心里去了，少年人热血，说话做事动不动就想靠拳头。校霸身上大大小小背了不少处分，学校已经警告很多次了。他爸还希望他考大学呢，搞得他最近都不敢到处耍威风了。
林果又继续说：“霸哥，我还可以教你追女孩子呢。”
这句话成为压到校霸的最后一根校草，他大手一挥：“以后你就是我队里的果果姐了。”
林果想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多少就搞定了校霸，心里也有些懵，后来才知道校霸这货心里还藏了个白月光，那是小心翼翼的，连追都不敢追。
晚上林果跟着他们一起吃饭，席间凑了十个男生，林果坐在男生群中跟红花一样显眼。这群男生都十分有活力，囔囔着喊嫂子，结果被校霸赏了一拳头：“喊错了，这是果果姐，以后是我们的军师。”
“啊？”众人懵，问，“哥，那你们还处对象吗？”
“不处了。”校霸说。
“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林果端起酒杯就是干，引来一阵叫好，她用一顿饭的时间就跟大家打得一片火热。
林果很讨厌林泉生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可有时又庆幸自己遗传了他的好酒量。她晚上喝了很多酒，就连校霸都喝懵了，林果还是清醒的。不过酒精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不自觉兴奋起来，俗称上头。
等到林果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坐着了，看着对面的黑眼镜傻笑：“又见面了。”
陆柏意在这边坐了许久。看着像是在发呆，其实一直都有在用心关注路过的人。他会注意到他们的穿着细节，会在脑海勾勒他们的神态与动作，会默默学着他们说话时的语调……社会就是个大的学堂，他坐在学堂里，源源不断吸收着自己想要的知识。
直到身边坐了个女生。
风吹过来一阵酒味，陆柏意看着她眼尾发红，衬得那眼睛格外多情。将暗未暗的黄昏时候，世间物体的轮廓仿佛都被黑夜柔和了，唯有她眼睛里的光格外亮。她侧脸的线条，仿佛化作锋利的刀，轻易就杀进人的心里去了。
她毫无所觉，对他笑得毫无防备：“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