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复燃(1 / 1)

【“……对不起,侑士。”

女生还在进行着语无伦次的道歉。

分明都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回过神来,却还是把别人的心情放在第一位,她的性格其实比表现出来的柔软许多。

忍足侑士看着她,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时光在这一刻回溯从前,他绝不会让这一幕出现在眼前。

即使是那个傲慢而一无所知、心有所属的绘里,明知无法靠近却因为彼此是朋友必须留在身边,那样无法诉之于口的折磨,相比起现在,显得轻松万分。

——停下来吧,别道歉了。

只是因为不想让你察觉到对迹部的心情,我袖手旁观了一切发生,明知道这样你会伤心难过,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做……就算你真的对不起什么人,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我。

所以……

“别道歉了。”

察觉到他语气中少有的强势,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少年已经抬起她的下颌,严肃的神情映入眼帘。

“这并不是你的错。”他的眼睛里同样倒映着女生的模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垂下眸说,“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作为朋友,我一直在这里。”

绘里原以为在说出这么自私的话后,忍足应该生气才对,但他依旧维持着那副让人无法捉摸的平静姿态,过了一会,她才后知后觉地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你还是、想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做不到吧?”他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意味笑了起来,“知道我喜欢你,却不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份喜欢,因此竭尽全力想要有所回馈——绘里,我不是在跟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

“从今天开始习惯一下吧。”铺天盖地的暴雨里,举着伞的他清爽而利落,仿佛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向她伸出手的友好同学,“不需要道歉,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少年的掌心干燥而温热,绘里握着他的手,眼睫上的水珠滴落,一瞬间视线模糊。

她仰视着沉稳而冷静的少年,侑士看上去不像接受了告白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了她的接近。分明是妥协的姿态,但握着这双手的时候,她竟然没有萌生一丁点儿得偿所愿的喜悦。

——忍足总是说她不明白,可一开始,她只不过单纯地想要跟他在一起。他们之间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现了无法达成共识的分歧呢?

“……我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女生站起来,垂着眸说道。

“我知道了。”他温和地说。

——绘里,你所要珍惜的心情从来都不存在。即使你一直努力回应,它却沉默而虚伪,并不是因为不心动,而是它从诞生起就伴随着卑鄙的本性。它以退为进,步步为营,终于让你走到孤立无援、不得不抓紧它的地步。这点儿没有任何一处纯粹过的喜欢,没有让你幸福的资格,所以被你利用也无所谓。

无所谓了。】

忍足拉下窗帘。

预料之外的雨总是惹人心烦,但它总有停歇的时候。

而他向来很有耐心。

*

一旦仔细追究起来,很多被忽略的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忍足侑士——这个从她第一天出现在冰帝,就对自己表现的无比熟稔的少年,在他人口中几乎等同于至交好友,他其实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自己。

但他的疏远也并不显得失礼,偶遇时简单的问候、会因为凤的请求给她补课、以及总是跟在岳人身边,以一种游离在外的姿态,静静地观察着什么。很多时候,绘里都觉得他或许已经看破了自己拙劣的演技,但少年却什么都没有说,看上去也对真相不感兴趣。

这样状态,并不像普通朋友之间能够营造出来的僵局。

绘里坐在室内篮球场的观众席上,她的位置离选手席很近,怀里抱着不知道谁的外套,一副正在发呆的样子,但如果注意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场内的某一个人。

“她盯着你干什么?”这是两个班共用场地的体育课上,岳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边的搭档,困惑地挠头。对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因为被长久注视而表现出丝毫动摇。

“不知道。”

“她也没有选修这门课啊。”岳人摸着后脑勺,“过去问一下?”

“你去吧。”

“你不好奇吗?”

忍足挑了挑眉,思索了一番才回答,“我劝你也别好奇。”

“为什么?”

“唔,这个问题……”忍足侑士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那种乐于解答的人吗?”

岳人诚实地摇了摇头,“你不骗人就算好了。”

“那你觉得她会告诉你吗?”

“……绘里的话,至少不会骗我吧?”

忍足的声音冷静又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带着友善意味,“如果不骗你,她就不会回答你。”

“……”

什么嘛。

岳人一直知道自己的搭档是个很理智的人,但他的理智一旦波及到自己,果然还是会让人心情郁卒。

他望向观众席,绘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朝忍足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岳人尽力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虽然侑士总是觉得自己身在局外,但那两个人之间偶尔会出现的、任何人都无法融入的气场,绝对不是没有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红发的少年揉了揉鼻子,他在想是不是场馆的空调太低,以至于自己有些感冒,但是转头看见窗外的阳光明亮,追逐打闹的学生从光影间穿过,整个世界热闹又生动,好像只有他觉得寒冷。

忍足在洗手台停下脚步。

说不清是因为绘里的注视还是岳人的质问,心情有一些失控,明明只要用无所谓的态度敷衍过去就可以了,脱口而出的却是有些伤人的话语。

从决定不再介入绘里的生活之后,这种状态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在他身上了。

……失控的、让他觉得慌乱的心情,出乎意料的言行举止,从而诞生的厌恶与尴尬,最后因为自己不断纵容着她改变自己,而演变成不知道对谁的负疚感。

停。

别想了。

他埋下头,带着春天凉意的水落在脸上,似乎能让他从不知所云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侑士?”

身后的女生有些迟疑地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衬衫纽扣都会系到第一个的少年,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忍足低着头,水珠顺着侧脸的轮廓滑下,他低低应了一声。

女生从身后递给他一张手帕,忍足这才发现她一直抱着的是自己的外套。

“怎么在你这里?”他接过手帕。

“看衣服的同学临时被老师叫走了,”绘里说,“当时你还在场上,就让我等下拿给你。”

“恩。”

因为她跟忍足侑士是朋友,理所当然地,每个人都这样认为。

“侑士现在有时间吗?”或许是因为忍足从不拒绝过自己,就算察觉到他的疏远,相处时还是客气不起来。

“恩?”

少年稍微抬起眼眸,摘下眼镜之后,微漾着温柔光泽的桃花眼显得更加多情,被这双眼眸注视着,哪怕他本身并没有什么深意,也很容易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一瞬间的惊艳过后,绘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她少数与忍足侑士独处的时刻,因此即使察觉到心里忽然涌现出异样的感觉,她也没有退缩。

“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伴随着女生清澈的目光而来的,是再也不能够忽视过去的违和感。

忍足侑士并不是控制欲很强烈的性格,很多时候他都对绘里的异常视而不见,抱着“再也不可能深交”的心态得过且过,而这个选择,很轻易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对峙中处于下风。

但眼下并不是没有证实的机会。

“绘里,”他背对着女生,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星座运势,手机在外套口袋里。”

女生吐槽着“你好迷信啊”,依言去寻找他的手机。

忍足侑士仰起头,光线被灰色的手帕隔绝,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声孤单地回荡着。

再之后,风也停了。

“我解不开你的手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听见身后女生无辜地说,“密码是什么啊?”

他拿开了手帕,因为直面热烈的光线,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算了。”

“啊?”

“……算了,我没那么想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绘里好像听见了有人发出一声叹息,但是这里除了她和侑士之外,并没有别的人。

是错觉吗?

还是……在潜意识里,她听见了谁没有说出口的心声?

“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忍足侑士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眼镜,却被人抢先一步,他转身,视线从那副眼镜转移到女生的身上,“……怎么了?”

“侑士又没有近视,不戴眼镜也可以吧。”

他眼底的情绪一闪而逝,微笑着说,“但我比较习惯戴眼镜。”

“没有不戴眼镜的时候吗?”

“唔,”少年作出沉思的模样,“去年陪你回家的时候,好像弄丢了一副眼镜,那两天没有戴。”他说着,侧头望着她,“你不记得了吗?”

“……”仿佛已经提前知晓了绘里想问的事情,他的说辞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地步,即使在心里怀疑着什么,也没有办法立刻找到漏洞去反击。

“是这样吗。”绘里将眼镜还给他,“周末回去的时候找到了,下课拿给你。”

“好啊。”

【“侑士的眼睛很好看,”她摘下少年的眼镜,不由分说,“没收了。”

从她下手时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看来,这件事她已经谋划了许久,只不过现在才终于有合理的身份可以这样做罢了。

忍足没有揭穿她,他总是没有原则地纵容着,即使非常的不适应,也只是微微睨着眼睛,告诫女生,“那你可别后悔。”

实际上,刚开学不久她就后悔了,大概女生们的审美都大同小异,对忍足侑士的桃花眼缺乏抵抗能力,绘里看着他即使表情平淡地跟同学讲解习题,桃花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多情意味轻而易举便能让人不自在,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时,脑海里跳出失策二字。

这个人根本收不住自己的魅力。

“你回家就戴上眼镜。”她拉着侑士的手,把他带离行人众多的校道,徒有其表地威胁着少年,“再这样拈花惹草的话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少年立刻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却还是配合地叹着气说,“不愧是大小姐,脾气真的很糟呢……”

“什么啊。”

绘里不满地曲着手指,踮起脚想要给他一点教训,却迫于身高失败,只能懊恼地瞪着他。

忍足侑士笑了起来,他顺从地俯身凑近她,抓着她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你下手不重吧?”

“……切。”

或许美色当前,她没有真的揍他一顿,而是伸手覆盖住那双过分多情的眼眸,随后踮起脚,在阳光下亲吻了少年的侧脸。

少年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不安地在掌心扇动,泛起细微的痒。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失控、叫嚣着破土而出。

忍足侑士死死地按捺住它,但当它真的安静下来后,前所未有的疲惫卷席了全身。他注视着女生甜蜜的笑容,心里却死灰一般,寂静的可怕。

在这份不属于自己的虚伪恋情里付出真心,这样愚蠢的事情,他做不到。

少年用手背轻轻擦着她触碰过的地方,垂下眼眸,余光里看见她转过身,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了视线。

那便是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忍足:你尽管问,问得出来算我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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