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匆匆赶到明月宫时,几位资深御医正在给麦宝儿诊病。
整个内宫里空荡荡的，先前被罚入掖庭的奴婢并没有一并回来。锦瑟皱着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正在主殿旁侧耳室里准备糕点的清荷。
“你回来了。”清荷对她微微点头：“贵妃虽然回到了明月宫，但仍是待罪之身。她不同意把先前的奴婢调回来，又不想让其他人来伺候——最近我们可能会很辛苦。”
她说的是“我们”，但心里很清楚,真正辛苦的八成只是自己一个。锦瑟如今身份尊贵,又一向受娘娘偏爱，谁会给她脸色看、指使她做事？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她不该妄想。
手上斟茶的动作微滞，茶杯里溢满的茶水流了出来。
她想起了禁卫统领,萧强。
他心仪的人应该是红藕吧，因为他说“味道对了”的那天，她正穿着红藕的旧衣。
可惜她不是他真正的心上人，而且还是冷眼旁观的帮凶之一。若是日后他知道……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手上骤然一轻,锦瑟已经走过来把茶壶夺了去。清荷一低头，才看到自己弄了一桌子茶水。
“对……”
“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锦瑟善解人意的笑笑：“这里有我。”
清荷沉默一瞬,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一个奴婢，哪有那么多毛病。”说着,用帕子垫着手，把盘中的糕点摆成了美丽的图案。
锦瑟微微眯眼，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了自己偷爬狗洞时听到的她与萧强的谈话。
“我们娘娘一定会没事的。”她腾出一只手来拍拍清荷的手背：“等这次风波过去了，我就去和娘娘说让她提前放你出去。”
“……恩？”
“找个好人嫁了是正理。”锦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还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最好。”
清荷淡淡勾起唇，极轻的点了一下头。
……
待御医们开好方子后，清荷去抓药，锦瑟则端着果盘茶点去主殿中服侍贵妃。
麦宝儿的精神非常好。如果忽略掉双颊上不正常的酡红，她简直与正常人无异。
锦瑟把果盘轻轻放在小几上，略一犹豫，去角落的铜盆里打湿了帕子来给她降温。
“娘娘，保重身体。”她实在不会安慰人，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后，就直挺挺站在旁边。
麦宝儿点点头，接过帕子敷上额头：“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
锦瑟想了想，把罗宇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所以，娘娘，你认识一个叫罗宇的男人吗？”
麦宝儿微微眯眼，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我认识的是不是你说的这个……不过，不应该啊。他前途大好，完全没理由因为我而进宫来当太监……”
锦瑟扬眉：“是谁？”
“你不记得吗？”麦宝儿奇怪的看她一眼：“那个人比楚洵还熟——他是我爹爹的得意弟子啊，小时候还总给你买糖葫芦呢。”
“哦……”她能知道就出鬼了。
“罗大哥……”麦宝儿躺回床上，长长的叹息：“如果真是罗大哥的话，我们就完了——他知道我与爹爹所有的秘密。”
“所有的？”锦瑟扬眉：“包括……”
“包括。”麦宝儿点头：“他是爹爹在北疆收养的一名战士遗孤，我们一直把他当成一家人……不过后来，他背着爹爹对我表白，还欲行不轨之事，被我赶走了。”
“唔……品德有问题。”锦瑟托着下巴沉思：“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恩。爹爹说他才智甚高，处事圆滑，这一生必然不会平淡而过——不过，我从没想过，他可能会进宫来做太监。如果说他当年被我拒绝之后耿耿于怀……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儿。”
“这男人不会是个偏执的疯子吧……”锦瑟小声嘟囔一句，想到自己居然与这种人接触过，脊背上瞬间冒出几滴冷汗。
“是不是他，我要看看才知道。”麦宝儿想了想：“还有，我想出了一个计划。”
“啊？”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麦宝儿扭过头，灼灼盯着她：“既然骆湘和先皇后的婢女一起拿先皇后的死做文章，我们索性就把它坐实。”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要代替我出宫。”麦宝儿招手示意她靠近：“你去丞相府把爹爹下给先皇后的秘药配方拿出来，然后我们把它放到清漪宫里，再捅出来，嫁祸给骆府……”
“啊？”锦瑟一愣：“可陛下知道药是丞相下的啊！”
“那又怎样？”麦宝儿漠然：“他知道，可别人不知道。若是所有证据都指向骆府，难道他会对臣民辩解说当初是自己与丞相合谋这么干的？”
“可这样要牺牲掉骆府啊……”那是几百条人命呢！
“难道我爹爹就该牺牲？——只因为斩了骆湘一家？”麦宝儿冷哼一声：“既然皇上舍弃我麦氏一族，我设计让他器重的骆氏一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又能如何？”
的确。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简单粗暴又解气的方式。
“你现在就出宫。”麦宝儿想了想，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腰牌：“楚洵现在恢复了我的品级，难保以后没有变数。你赶紧趁现在能出宫的时候去丞相府把秘药配方拿出来——就在爹爹书房的书架上。切记，万不能被人发现。”
……
锦瑟从没出过宫。虽然出宫是她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不过机会来得这么突然，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宫廷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丞相府又在哪里？
拿着腰牌站在明月宫外茫然一瞬，她不自觉转去了御书房的方向。
不知道能不能碰巧遇到尹墨涵……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非常好。她偷偷摸摸转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一身官服的尹墨涵抱着一摞书简从里面匆匆而出。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猛然从花树后跳出来拦住他，把尹墨涵吓了一跳。
不动声色的平复着呼吸，尹墨涵勾勾唇角：“好巧。”
“是啊……”锦瑟干巴巴的笑：“呃，今天天气真好。”
“恩。”尹墨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在这里等我半柱香的时间，我很快回来。”
……哎？
她还没说重点啊！
纠结的等在原地，锦瑟无奈的抓抓头发，望天出神。其实自己出宫去找丞相府也没什么的，她这么大的人到底是在怕什么呢？……尹墨涵刚刚抱了很多书简，看样子很忙，她一定打扰到他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得整个人都不好的时候，尹墨涵又悠然走了回来。
锦瑟注意到，他已经换下了官服，仍是平日里青衫磊落的装扮。
低调的华丽。
“我有一下午的时间。”他眉眼和煦：“你有什么麻烦吗？”
“呃……你的工作？”
“有同僚，并不是非我不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锦瑟心底甜滋滋的，莫名愉悦起来：“我要去一下丞相府，但是不太记得方位——”
这都能忘？
尹墨涵心底微讶，面上却波澜不惊。
“我和你一起吧。”他想了想：“左相大人这个时间应该在府里，我正好要去拜访一下。”
“谢谢你。”知道他是迁就着自己才一同去丞相府，锦瑟眉眼弯弯，心情和日光一样明朗。
怎么办，好想挽着他啊。
穿来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古代的男女大防古板又讨厌。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已经订婚了，这个男子迟早是她的。
锦瑟打心底里感谢楚洵的赐婚，唇角的笑容得意又卑鄙。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恢复更新。进入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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