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1 / 1)

定北将军和夫人的死讯传回了静安城。

说定北将军平定西北,立下赫赫战功,本欲启程回京,却有残党追奔温家而去,定北将军在和夫人亡命途中被人围堵致死。

定北将军是谁?

皇帝钦点的,温家大公子,温乐山。

温乐山人呢?

亡命西北?

没有啊,几日前就回来了啊。

这不好好的,还带着夫人一起回来的。

死里逃生,这可是立战功了,是不是得封侯授官啊?

街坊邻居这样说,朝堂大臣也这样说,连温远也差点信了。

差点信了,当初去了西北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温乐山。

可其实呢?

不是的。

温乐山去了水草丰美,经济富庶的南方。

去了西北的,是温玺尘。

当初毫无预兆地,温乐山把那位张家大小姐领回了温家,温远和温玺尘都很吃惊。

温乐山平时不是这么个性格,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温远本以为温乐山会一直无心于嫁娶之事而听从他的安排的。

听温乐山说他们两人情投意合,而张家在南方养老的老太太患了重病,怕是命不久矣,希望可以早日成亲,让老人看见自家孙女找了个好归宿,最后这些日子,张家大小姐说要温乐山随她去南方,陪在老太太身边。

温远派人去打听,回来的人说,张家是静安城旁一个小城里的大户,也是在南方发家,后来搬到了北方,已经来了十几年了。

虽然没有陈家势力大,但才来北方准备站脚的温家自然乐意。

而且那张家大小姐温声细语,性格似水,想必将来过了门也是个贤妻良母。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婚礼筹备得很快。与其说快,不如说有点仓促。这话才提出来还不过半个月,他们两人便成亲了。

他们成亲后三个月,朝廷的军令就下来了,要温乐山做定北将军,平定西北。

君命不可违,可温乐山的夫人有喜了。

新婚燕尔,且才知要做父母了,即要别离,谁也不愿见此景。

出征前两天的那一夜,温乐山敲响了温玺尘的门。

温玺尘开门,温乐山见温玺尘穿得整整齐齐,就像知道温乐山会来,在等温乐山一样。

平日此时温玺尘该休息了。

“玺尘......”

温乐山话未说完,温玺尘便说:“大哥,玺尘愿往。”

坚定且无所畏惧,这股少年意气是温乐山没有的,是一点一点在温乐山的骨子里抽离掉的。

温乐山没想到温玺尘会如此通融,即便他知道他这弟弟虽然话少,但情感一点都不少。

那晚温乐山要给温玺尘跪下,被温玺尘拉住。

他说,这是身为兄弟应做的。

温乐山其实是心虚的。

温远在朝廷还没立住脚,却已有人暗暗出手了。

为了避免让自己家的儿子上战场,几位大臣举荐了温乐山。

朝中有敌亦有友,此事一出,温乐山便知道了军令要下来,他不想去。

于是他用了几日找到了张家大小姐。

张家大小姐虽是大家闺秀,可那小城里的人都知道,这张家大小姐却是个克夫的命。

第一任丈夫落井而死,第二任丈夫误食□□致死。

还都是在拜堂之后,洞房路上。

明明两人的死都和张家那大小姐无关,却都说是她把那两个男子克死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话一出,没人敢再要她了。

温远派出去打听的人呢,也是收了温乐山的好处,只说了些好的,没说那些坏的。

哪来的什么情投意合,不过是他花了大笔银两买来的媳妇,张家那老太太呢,健健康康,无病无忧,还收了钱得了个富家女婿。

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什么克夫不克夫,温乐山倒是不信,只看这女子身家清白,性子也好,家里人南北各居一方,也方便他施展后面的计划,便就是她了。

私欲面前,兄弟情义?

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有谁愿意去西北呢?

干旱年滴水不下,常有外域人入侵,西北内部边疆叛乱......

贫瘠,战乱,荒无人烟。

可温乐山忘了,他这个弟弟,可要比他聪明得多啊。

温玺尘难道不知西北何状?

于温玺尘而言,自幼缺失母亲的关爱,父亲常年不在家中,家兄如父,就算是温乐山不来找他,他也本要去找温乐山说的。

大哥才娶了嫂子,才成了父亲,他怎么忍心见兄长和嫂子两地分离。

不仅如此,温玺尘还以为良计地为他哥指路,怕被人知道了他们偷天换日,让他哥带着他嫂子去南方,等他回来了再回来,那时温家在静安城的地位一定更稳固了。

他以为很快就能回来。

此事一定,温玺尘次日便去了陈家。

难得温玺尘主动登门拜访陈家,陈卿念雀跃着迎他进来。

却看到他眼里有些异样。

温玺尘这人,虽然情绪不外露,但千言万语都写在眼睛里。

他眼里现在含着不舍,愧疚,和不安。

舍不得离开静安城,离开他爹和他哥,舍不得离开陈卿念。

他于心有愧,为了成全他哥和他嫂子,他答应了替他哥出征,甚至还是他自己先开的口。

不安的是,怕离开静安城去西北那几年,陈卿念会变心,回来之后她就不像现在这样天天缠着自己了,如果她的心移到别人身上......光是心上想一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像是心上缠了藤蔓,也像是被火烫了指尖。

陈卿念问温玺尘怎么这副样子。

温玺尘开不了口。

这趟来找她,就是来道别的。

可是温玺尘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卿念说,要随他一起去西北。

这当然不可以,他们现在男未娶女未嫁,还不是夫妻。

连个随军的名号都没有......

当时所有人都说陈卿念疯了,陈卿念也觉得自己疯了。

为了温玺尘,她可以疯,不是失心疯,而是疯狂。

纵使当时她爹,她娘,她姐都劝她,让她回心转意,让她老老实实在家里等温玺尘回来,可她就是不听。

当初走的时候,连后路都给她留好了。

出城每十里就有陈临渊安排的马车在等,万一小女儿反悔了,可速速回家,不耽误出征行程。

所谓出征,却是连个仪式都没有。

军队在西北驻扎,只等将军过去。

三个马车,一些干粮,一些行礼,一些盘缠,便把定北将军打发到西北去了。

好听点,出征。

不好听点,送命。

谁知道,温玺尘竟真真地把西北作乱的人击退了,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可陈卿念却因为她姐的事儿伤心欲绝,起初只是染上风寒,后来越发严重,日渐消瘦,身子的弱是累日堆积起来的,最后竟病得动弹不得。

温玺尘和陈卿念前世并无夫妻之实,在西北的婚礼是陈卿念想要的。

到西北之后过了半年的安静日子。

这半年里,温玺尘和陈卿念经历了很多,虽是已有婚约,但为行合卺之礼。

那日陈卿念找温玺尘别别扭扭地说了半天话,温玺尘其实早已明晓她的意思,但奈何不会表达,陈卿念跺跺脚,臊着脸说想要嫁给他。

那是陈卿念初次明了地道出自己的心意,温玺尘也未想到陈卿念会如此直接。

本就是注定要走完一生的人,单是听陈卿念这样说,自己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温玺尘也红了脸,着手筹办婚礼。

他一直由着她的性子来的。

可就在洞房花烛夜,温玺尘却因兴醉饮走错了屋子,陈卿念就在屋里等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战报就传到家里,温玺尘要出征了。

战事顺利,温玺尘凯旋。

可只此一战,战归路上温玺尘便知,西北不止干旱、贫穷和战乱,他便有些后悔,他不该娶陈卿念的,当初的决定太过自私了。

且那时他天真地以为,西北没这么乱,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叛党而已。

还有一个接一个的连环计,计谋背后的狼子野心随时吞噬人的性命。

比贫瘠更可怕的,是人心的贫瘠和贪婪。

温玺尘有了很多顾虑。

他生怕自己战死沙场,耽误了陈卿念,所以未曾和她圆过房。

他们远在西北成了亲,除了两家父母,其他人一概不知。若他出了事......陈卿念回去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子。

温玺尘如是想。

且那一战过后,温家便日日不安宁。

白日有人围着本就不大的温家日日盯梢,夜里也时常有人闯入,西北的温家不及在南方时,也不及在静安城时。

连个看家犬都没有。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温玺尘未多在意。

后来这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温玺尘开始警惕起来了。

白天他到周围去巡查,夜间他也睡得轻,要么在别室,要么在屋顶。

怕夜里起来把陈卿念吵醒。

西北这处小院子,茅草顶,土坯房,环境差得不得了,可陈卿念却从来无半点怨言。

有时夜里陈卿念睡得也不安稳,常会喃些梦话,眉头常会皱到一起。

凌晨天蒙蒙亮时,确保一夜已经过去,无患了温玺尘便会偷偷进屋子,常会帮陈卿念舒开眉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再出去,去别室补觉。

温玺尘心想,若真能立了战功回去,定要补给她一场风风光光、全城瞩目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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