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黑得怎么这么快?”
“冬天了嘛,天黑得当然快。而且咱们堵车也堵了有十分钟了。”
有女人烦躁地跺起了脚。
高跟鞋“哒哒哒”地敲在公交车地面上,叫人的心情也如这凌乱的声音一般烦躁起来。
“谁跺脚啊!别跺了!吵死了!”
高跟鞋的响声停了下来。
说话的男人紧接着叫了一声:“嗷!谁踩我脚!”
沈映循声望向车厢后方。
没有灯光,后方的区域异常的黑暗。
勉勉强强能看见乘客们都是默默地眺望窗外,根本看不到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
男人的叫骂和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可公交车门从未开过。
后方的乘客也从未移动过。
司机师傅轻咳两声,警告声混在咳嗽声里:“别乱说话啊!”
沈映身边两个同学互相抓紧了对方的手,不安地对视一眼。
其中有一个同学小声说:“好倒霉啊……”
另一个同学安慰道:“没事没事……记住应对方式。”
应对方式?
沈映靠近他们,小声说:“请问应对方式是什么?”
两个学生眼里有疑惑。
其中一个学生掏出手机,示意沈映加她好友。
沈映加了。
那学生发来消息:
“不要跟奇怪的人说话,在陌生的地方不要做多余的事。”
“要是走错家门了,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找个借口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定要早起,乘上五点半那班4号公交车。”
“在奇怪的人面前,一定要屏住呼吸。”
那学生抬眸打量沈映一眼,又发消息:“没人教你这些吗?”
沈映随口扯谎:“我一个人生活,没人跟我说。”
那学生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
发了个名字过来:“我二中的,叫夏星。”
沈映:“我叫沈映,一中的。”
夏星按灭了手机,不再回复。
公交车内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连人们的呼吸声都是刻意放轻的。
车一站一站地停,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减少。
总算到了倒数第三站,乘客已寥寥无几。
沈映独自走下公交车。
没了车厢的遮挡,冬日刺骨的寒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冻得人耳朵疼。
沈映住的是距离公交站台有五分钟路程的一个老旧小区。
公交站台的周围都亮着灯,但通往小区的路上,却每隔一大段才有一个灯光微弱的路灯。
司机说过,向着光走。
沈映思考了一会儿,从商城花10金币买了一个大手电筒。
打着手电筒往家走。
这样,也算是向着光走了吧?
她在心里掐着时间走。
走到小区门口,正好是五分钟。
走进小区,时间才到六点四十五。
居民楼内多户人家都亮着灯,只是家家户户的灯光都是昏黄的暖色调。
透过窗户,能看到每家每户都有人在家中走动。
沈映一面观察小区,一面加快脚步往家走。
突然一户人家开了窗户,一个女人把衣服挂了出来。
沈映定睛看清那人的脸,喉头一堵。
那人的脸像是瓷娃娃,细细的裂缝刻在了她脸上,裂缝周围有淡黄色的污渍。
她的眉眼嘴唇,颜色就像被抹布擦过的油彩一般。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旧风干的陶瓷人。
她两只眼睛朝沈映望来。
玻璃珠一样圆润的黑色瞳孔,在房间的灯光照射下反光发亮。
沈映自然眨眼。
女人的脸又恢复成正常人的脸。
女人对沈映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家。
不要跟奇怪的人说话。
沈映将这条注意事项铭记在心,没有搭理女人,加快脚步跑向自家单元楼。
跑了不到一百米,总算到了。
沈映打开单元楼门。
伴随着生锈门轴转动的咔吱声响,扑面而来鱼类腐烂发臭的气味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她连忙屏住呼吸,观察楼道。
漆黑的楼道被她的手电筒照亮。
灰白的水泥楼梯上干干净净,木色的楼梯扶手也照不出任何异常的污渍。
又是幻觉吗?
沈映关上门,又打开。
这次的大门没有发出任何异常的响动。
沈映试着又小小的呼吸了一口楼道里的空气。
一切正常。
沈映深深地呼吸了两下,走进楼道。
掏出钥匙开自家的门。
钥匙插进锁眼里,无论她怎么拧,都打不开门。
那股奇怪的腐臭味又飘到了她呼吸到的空气。
她再次屏住呼吸,拔出钥匙再插入,打算再试一次。
家门却自己打开了。
“映映?你不是下午才放学吗?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女人有一头微卷的棕发,和沈映接收的记忆里的妈妈发型一样。
她的脸也和妈妈一样,只不过女人像是个陶瓷人。
她的五官是捏出来的,色彩是画上去的。
女人穿着红围裙,手上拿着锅铲,锅铲上还残留着颜色红得发黑的粘稠菜汤,沾了几根黑色长头发丝。
这头发丝明显不是女人的。
更不可能这家的男人的。
沈映注视着她映着自己面孔的反光眼珠子。
继续屏着呼吸,咽了口口水。
女人长得就像是上了色的陪葬小人,浑身带着说不清的脏感。
就像手艺拙劣的工匠制造出来的等身假人。
沈映连眨多次眼睛,眼前的女人都没有消失。
还问她:“你这孩子,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话啊!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沈映这下明白了:自己是“走错家门”了。
按照夏星的说法,她要表现得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才行
沈映憋气憋得脸通红,侧着身子从女人身边进了屋子里,做出要晕倒的样子。
指了指房间,又做出睡觉的动作。
房子里的一切摆设和她接收的记忆无异。
只是家具都老旧得仿佛用了几十年,表面还附着了奇怪的紫黑色污渍,细看像是一条一条干掉的肉丝。
细看家具缝隙,还有黑色的甲壳类虫子和乳白的蠕虫时隐时现。
屋里的灯光泛着暖黄,笼罩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的眼珠子更显得透亮圆润,没有瞳孔,完全就是两颗黑色玻璃珠做成的。
看了沈映一番动作,女人哭笑不得,一张嘴,露出两排黑黄的尖牙:“身体不舒服?想睡觉?你今天怎么跟哑巴似的?”
“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吗?”
餐桌旁传来男人的声音。
沈映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是个板寸头,是“爸爸”。
他正坐在桌旁看报纸,喝着碗里黑红色的浓稠液体。
粘稠液体里的乳白的虫尸煮得浮肿,像泡大的饭粒。虫尸中间挤着一颗白色带红丝的圆球。
男人夹起圆球“噗叽”一声咬开,圆球带有微微凸起眼瞳的另一面映入沈映眼帘。
是一颗人类的眼珠子。
眼珠子上带的汁水滴到男人嘴边。
男人像吃鸡蛋一样吃掉另一半眼珠子,一边咀嚼,一边舔嘴角,侧过头来面向沈映:“说话啊。”
沈映瞪着眼睛,快要憋不住气了。
匆匆指了指自己喉咙,表现得很不舒服的样子,钻进了房间里,将门紧锁。
深深呼吸了好几下。
房间里的臭味冲进她的鼻腔。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差点又吐出来。
房门门锁咔哒咔哒晃动了两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女人道:“这孩子,怎么还把门锁上了?”
男人说:“青春期小孩都这样。”
妈妈笑道:“孩子长大了,什么都不愿意跟父母说了。”
男人小声说:“也不一定是身体不舒服,看她装的那样,估计是遇到事了。让她冷静一会儿,咱们晚上回来再问问吧,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沈映偷听着,忍不住想:
难道这就是信息上说的,幸福的西伦市?
这……哪里幸福了?
门外男人继续说:“快点吃吧,吃完还要去上班呢。你今天熬的这粥不错。”
“那可不。我昨晚得到消息,菜市场今天进鲜肉。今天早上特意赶早去买的,我还去迟了呢,只买到头肉。”
“肉太少了,能买到就不错了。”
“我还留了一点放冰箱里冻着,晚上回来给小映做红烧头肉吃。”
夫妻俩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
房间里的臭味在身边萦绕。
门外的对话像是催化剂,叫沈映忍不住一阵反胃。
她吞咽了两下,忍住干呕的冲动。
看向被褥间有小虫爬动的床,脸忍不住皱在了一起:这叫她怎么睡?
沈映环顾房间。
这间房间的摆设和记忆里的正常房间一样。
只是所有东西都又脏又旧。
角落里还有蜘蛛正在编织捕猎的丝网。
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见外面天色漆黑,一轮猩红的圆状物在西边悬挂着。
也不知那是太阳还是月亮。
不过根据他们的对话可知,此刻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清晨。
沈映看了眼书桌上的银色闹钟,时间显示七点整。
她还需要在这个世界待上十个半小时。
楼下有人匆匆走过,抬头向她窗户看了一眼。
对上那双漆黑玻璃球眼睛,沈映心跳如擂鼓,故作镇定地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
这十个半小时,她可不敢睡。
万一睡过头了呢?
沈映拿出鲛凰锦裹住自己,在唯一没有缝隙可以藏虫子的小凳子上坐下。
房门处忽然传来摩擦的异响。
沈映坐的凳子正对着房门。
她警惕地盯着房门,浑身肌肉戒备地紧绷起来。
就见门缝底下一缕一缕头发丝挤了进来。
随后是脑门,眉眼,被压扁的鼻子和嘴巴。
女人的脸像被从脑袋上割了下来。
另一边本该贴着头颅的面贴在了地上。
本该是脖子的地方,被一只压扁的手抓着。
那只手在把脸从门缝处往屋里送。
女人对沈映咧嘴笑:“小映,妈妈忘了问了,你吃早饭了吗?吃点东西再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是21:00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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