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西肆搭在她身上的手忽然掐了她一下。
他侧头轻声问：“想什么呢？”
沈映：“想电视剧。”
西肆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带她跟上道袍男走进了一间包厢。
常白进了包厢没多久,冥府通讯仪响了。
他打了声招呼,避开西肆和道袍男,出门找了个僻静地方接通通讯仪。
沈映过了几秒,低声对西肆说要上厕所。
西肆盯着她，仿佛在警告她别耍花样。
沈映拧眉小声说：“我真要上厕所。”
道袍男没听清她的话，调笑问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映张嘴正要回答，西肆推了她一把,说：“去吧,快点回来。”
而后转面对道袍男笑道：“咱们来谈谈那事儿吧。”
仿佛是有意没有避着沈映说这话。
却又没让沈映听明白那事是什么事。
眼下还是找常白比较重要。
沈映没有在包厢逗留听他们说话，立刻出门。
她恰好在长廊上撞见往回走的常白。上前拉着他往光线昏暗的僻静地方走。
待周围没了旁人，常白低声问她：“真的是你啊？”
沈映错愕：“你不认识我了吗？”
常白说：“我听西肆说你姓杨，你身上又没了那股气息,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杨小姐呢。”
“那股气息？”
常白围着沈映打量一番,点点头说：“没了……你身上……”
他欲言又止,眼珠子转了转,换了种说法：“你不是能感受到药引身上有吸引你的气息吗？能修炼的,并且有些道行的人,一般也能感受到你身上那股淡淡的气息……不过,我现在感受不到你身上有那气息了。”
沈映看了看自己,抬眸对上常白夹杂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她也很奇怪。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气息。
常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映茫然地摇摇头,思考片刻，说：“应该是西肆动的手脚吧。”
提到西肆，常白表情又严肃起来，说起了上次玄氏族人去冥府的事。
“他们说是给我们冥府一个交代,其实就是借机去我们冥府找夜先生的。不过夜先生哪里是他们这群人能找得到的。”
常白轻蔑地嗤笑一声：“这次跟我一起来的，叫玄路。是玄氏门下刚入内门的一个小弟子。谋生官方的人叫他带我来西伦市，还想左右我的行动，可见他们玄氏有多不把我们冥府放在眼里。”
沈映正色道：“西肆和玄路故意提起你戴了隐息玉佩的事，你可小心点。万一他们在解除阵法的时候暗算你……”
常白摆摆手：“这个玄路没那么大胆子。你别看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其实是在装腔作势罢了。”
沈映：“他没胆子，西肆可有。夜曦没跟你说过那个药引的身份吗？西肆就是药引。”
常白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夜先生找药引这事其实并不希望我们冥府帮他过多，所以很多事都不会跟我们冥府的人说。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西肆的身份……”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西肆和玄路相熟的样子……这两人应该早就勾搭上了。那玄路知不知道西肆的真实身份？”
常白思考着，脸色变得越来越深沉。
沈映看时间已经过了有五分钟，转身要往回走：“西肆知道我和夜曦冥府有联系。咱们在外面耽搁太久，他会起疑的，先回去吧。”
常白拉住沈映：“既然他知道你和我认识，那他肯定也知道你是出来找我的。他在玄路面前故意掩饰你的身份……”
常白声音越来越小，倏忽间瞳孔收缩，低声惊呼：“难道西肆是想利用你逃出这个世界？”
沈映疑惑不解。
常白愣愣地说：“夜先生的心……呸……是药引，都并非真人，他们没有魂灵，游离世间法则之外。我跟你说过的谋生官方创造谋生这游戏的原因，你还记得吗？”
沈映点头。
常白：“世界的法则对谋生背后的人有限制，对药引也同样有限制。各个世界的药引，无论是化成人的还是没化成人的，都不能自主离开他们所在的世界。”
“谋生诞生后，虽有无数玩家来往于各界，但药引们大多数都继承了夜先生万年前的一些记忆，对于这些跟谋生有关的玩家本能地防备着。而且谋生的玩家也没有能力带化成人形的药引离开。想杀了药引，他们又没这个本事……”
所以一个又一个药引只能被困他们醒来的那个世界。
不借助外力，就永远无法离开？
沈映模模糊糊记起藏雪对她说过的话。
“三千世界何其大，这里微如沙砾。而我……永远地被困于这片天地，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是将这个世界握于掌间。”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夜曦虽没对她道过他是什么身份。
但能让玄氏如此刻意寻找，又让冥府的人如此尊敬……在万年前，他必定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像小白那种醒来后什么都不知道的药引，是少数。
药引大多数继承了夜曦部分记忆，必定见过三千世界的繁华。
苏醒后发觉自己被困囿于小小的一个陌生世界，他们自然不可能甘心就这样在这个小世界生活。
沈映想起西肆对他表白的事，问道：“西肆对我表白，说了一大堆暧昧的话，他是不是打算对我用美人计让我带他离开这个世界？”
常白愣住，嘴巴缓缓张开，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他对你用美人计？”
“也没有啦，就是……”
沈映忍着恶寒说了西肆的骚操作，说：“我原本想不明白，他测试我的能力，后来又对我好，打的是什么算盘。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懂了点。”
常白当场恨不得立刻冲回冥府找常黑和老板聊一聊这八卦，再顺带气一气孟婆。
不过眼下正事要紧。
他努力压下因得知新八卦而不由自主翘起的嘴角。轻咳两声，严肃道：“你还是没懂……你若是不取出他的心，你也是没有能力带他离开这个世界的。”
沈映困惑不已：“那他干嘛这样对我？”
“当然是真的喜欢你。”
常白戏谑地挑了挑眉，很快又正经起来，说：“我先前惊讶的点在于，他可能找到了如何活着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而这个方法，是我们老板以前说过，但没一个药引有机会实践的方法之一。”
沈映：“什么意思？”
“药引没法儿离开，是因为他们没有魂灵。能够匹配他们的魂灵，少之又少，万载难逢。而你……不管身体，还是躯壳，都能够匹配他们。”
沈映恍然大悟：“他是想吸取我的魂灵！”
常白摇头：“吸取魂灵是很难的，除非你自愿把自己献祭给他。但你是不可能自愿的，这点他肯定知道。所以，他多半是想占用你的躯壳，留你一缕残魂在身上，蒙骗法则，离开这世界。”
“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死了？”
常白道：“估计他原本是打算不管你死活的。眼下对你有些许好感，所以打算留你。离开这个世界这事，他背后多半有玄氏在帮他。他今天特意带你来见玄路，隐瞒你的身份，帮你遮掩气息说你是他爱人，或许就是想让玄氏再帮忙，在他夺取你的身体后，把你魂魄留住。”
沈映：“他说最多带我再玩两天，加上今天……他可能明天就要对我动手了。”
常白：“他在防夜先生，所以要在阵法解除前对你下手。你……”
他脸上神情不再轻松，沉重道：“西肆能做到这么多，并且跟玄氏搭上关系，让玄氏帮他，他的本事必定在我之上。我或许保不住你。”
沈映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感到短暂的无力后，她兀自摇摇头，眼神坚定：“我会想办法保命的。”
夜曦给了她一把匕首。
她定会找到机会用它。
常白说：“这事我会回去报告老板的。”
他低垂眼帘，藏住眼中再次生起的疑惑。
玄氏为什么会帮西肆这事，他也要回去报告，再和常黑讨论讨论。
别人不知夜曦的情况。
但有深厚底蕴的玄氏，难道不知道西肆这类人，和夜曦真正的关系是什么吗？
帮他们这类人，虽也算与夜曦为敌。
但他们与夜曦终究是一体，那些万年前的事，他们也是记得的啊。
沈映与常白各怀心思，一前一后隔了段时间回到休息室。
玄路已和西肆商谈完毕，看向沈映的眼里多了份细致的探究。
西肆招手叫沈映坐到自己身边，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带着安抚意味拍了拍沈映的手臂。
猜到他的计划后，沈映便知他这样对她只是做戏给玄路看罢了。
她恍惚间忆起西肆先前说过的种种话，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一切早在最初就有暗示。
他说过会把资产全部给她，说过会帮她完成任务，会好好对待方苗和沈健……
一切一切像是在对她好，其实也只不过是在为他接手她的身体做准备。
饭局过后，常白与玄路离开，西肆带沈映离开。
车厢内空间狭小昏暗。
西肆姿态优雅慵懒地靠着后座，嗓音温吞像与友人闲聊般问道：“你同常白说了什么？”
沈映还维持得知一切之前的姿态，没有刻意防备，说：“你都猜到我去找常白了，那你不如也猜猜我和常白说的话。”
她垂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他的大掌包裹住。
沈映身体一僵，侧头看他。
恰对上他微黯的眼眸。
西肆说：“能寻到一个不讨厌，甚至有些好感，又能足以与自己相配的人，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我也会想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沈映静静地望着他。
朦胧间仿佛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体会到了藏雪的心情。
他们不似夜曦那般强大，不似夜曦那样有整个冥府愿意为他付出。
他们只有自己，只有醒来后，需要独自面对千百年的孤寂。
万千故事，万千思绪，无人可说。
沈映反手握住了西肆，回头看向车窗外并不算美丽的风景。
不可否认，她在这一刻，心有动容。
只可惜……
他们不是真正活着的生灵。
夜曦的“病”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