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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旁仿佛有小虫在爬,陆清宁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抬眼,看见周衍之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他伸出手,贴着她的脸颊,咧开唇,“你欠我好些东西,哪能三言两语说清楚。”

陆清宁想驳他,却听他又道,“今日真腊国的使者觐见,带来许多上好的沉水香和降真香,我特意带了两盒出来,与寻常货色不同,这是顶好的极品。”

统共才有六盒。

陆清宁没接,周衍之不解,拉出她的手拍到掌心,又慢慢收拢她的手指,“你明日有安排吗?”

“有。”

陆清宁径直打断他的话,握着两盒香粉看了看,淡声问,“里头又加了什么东西吗?”

周衍之愣住,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院子,李婉婷看出异样,遂拉着陆清宁的胳膊,小声道,“方才知意说,要请宋三公子过来讲课,问你呢,你也没答。”

“谁要来?”周衍之低低问了句,李婉婷吓了一跳,两颊浮上绯红,“书院里少一科懂声乐的先生,宋三公子之前师从大儒冯思简,可惜我们请不来他,若是能让宋三公子过来授课,想必也是极好的。”

冯思简年纪已大,是有名的声乐大儒,平生所谱乐曲流传甚广,宫廷奏乐也屡次由其编排。

周衍之冥神想了想,缓缓道,“若是能请他过来...”

陆清宁望他一眼,满脸的匪夷所思。

周衍之笑,“我不是不让宋三过来,我只是想让书院的先生更为出色。”

简直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郡主府门前,停了两驾马车。

陆清宁现下对他避之不及,下车后便提着裙角入了大门,又赶忙命小厮合上插了门栓。

曾宾背对着周衍之,与曾文撇了撇嘴,今夜无月,一缕缕的云雾缠绕着那白戚戚的光,笼的天空阴暗不定。

周衍之目送她进门,又默默转过头,见两人噤声不语,不由来了脾气,“想笑?”

曾宾曾文连连摇头,周衍之走到曾宾面前,那人让开,周衍之翻身越上马去,又指了指马车,道,“我去跑一圈,你们回府吧。”

自顾德海死后,周衍之虽没有明说,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

两人之间的密谋,除去曾文曾宾之外,再无他人知晓。

到死,顾德海身上背负的都是叛主的臭名。

他骑着马奔到城郊,将胸内的闷气吐了些许,又慢慢打马往回走。

脑子里不断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外祖父跟他说,魏帝似乎身子有疾,素日里看不出异样,近身的太医嘴很严,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外祖父探查过,连药渣也没得到。

愈是周密,说明魏帝的病情愈是复杂。

周衍之摩挲着缰绳,抬头,望见门上两字。

金丝楠木匾额上面,是前朝御笔亲题的两个“袁府”朱漆大字,经历了岁月的波折,如今就像府里的老人一般,显示着苍老遒劲之感。

他没叩门,直接骑马转了头。

袁鸿光说,有一门亲事,对他来说不光是极有助力,而且也是袁皇后生前的意愿。

袁皇后尚在闺阁之时,有个亲密的好友,两人曾戏言,若是有孩子,同性则结成兄弟姐妹,异性可缔结姻亲。

如今那个姑娘,正奉了母亲的遗愿,赶往上京城。

外祖父年岁已大,曾多次透露出想要在有生之年见证他娶妻生子,他对那个姑娘很是喜爱,言谈间提起当年袁皇后与姑娘母亲的孩提旧事,眼中总是熠熠闪光。

从前王家是上京城的贵族,后来家道中落,慢慢远离了权力中心,便迁就他处,许久不曾回京。

此番是姑娘母亲临死托孤,将女儿托付给袁鸿光,望他履行两人婚事。

袁鸿光日薄西山,行将就木,每日凭老山参吊着续命,虽面上看起来精神焕发,实则内虚至极。

周衍之与他提过陆清宁的事,袁鸿光态度很是坚决,先不说陆清宁曾是南楚人,单是她父亲与祖父多次抗击过袁鸿光的军队,结有旧仇,袁鸿光便难以容她。

此先周衍之曾想,两人可以慢慢来,若果真不行,便等到袁鸿光寿满天年,也不算忤逆尊长。

他对袁鸿光,是充满了复杂的敬畏与包容之心。

母亲死后,袁鸿光是他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比起魏帝更甚。

陆清宁发现孙晓与宋知意走的极近,不光是她,李婉婷也察觉出两人的亲密举动。

比如眼下,宋知意正在同她一起重排书阁里面的书架,将典籍分门别类的整理摆放,本该在课上的孙晓也巴巴的赶了过来。

他是从讲堂直接到了书阁,脸上还冒着细汗。

李婉婷在架子后,孙晓根本没看到她。

宋知意站在梯子上,伸手去够高处的典籍,她穿着窄袖夹袄,下罩绯红色的襦裙,衬的腰细臀圆,貌美颜润。

孙晓耳朵跟着红了起来,禁不住开口道,“需要我帮忙吗?”

宋知意吓了一跳,连忙扶稳梯子,转身低头见是他,不由得柳眉一翘,“你走路半点声音不带。”

孙晓笑,上前替她踩住梯脚,“分明是你太过专心。”

宋知意不以为然,将典籍放好后,又慢慢从梯子上下来,裙角擦着孙晓的面庞,就像柔荑轻轻抚摸,孙晓闭了闭眼,芳香略过,宋知意往前走去。

“我好似在哪见过你。”

孙晓两眼一睁,疾步走了过去,状若淡然道,“是吗?”

他心里汩汩跳着,又听宋知意安慰的笑了笑,“我脸盲,见谁都觉得眼熟。”

孙晓的目光嗖的一下暗了下来。

李婉婷见两人旁若无人,便忍不住咳了一声,孙晓这才发现阁中还有人,便往后退了一步,与宋知意隔开距离。

李婉婷心下了然,原先就约莫孙晓认得宋知意,可他不知宋知意的脾性,此人最是洒脱无情,明明万花丛中过,却能片叶不沾身。

平白留的他人心里惦念。

瞧着孙晓的气质,也不像寻常读书人家,两手纤白,只有食指薄薄的茧子,用来握笔写字,其余指肚柔软葱白,是个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孙先生没课了吗?”

她拽了拽宋知意的衣角,那人回头,莫名其妙的嘟囔,“衣裳都被你扯裂了。”

夹袄外面罩的是一层薄绡,走在日头下呈现出美轮美奂的颜色,随风浮动,流光溢彩,宋知意见她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不由顺势望去。

孙晓微微笑着,道,“用过午膳才有课,今日还有两节,你们忙了一上午,也该去膳堂了。”

“不急,你们先去。”宋知意状若未闻,左臂抱着几本书,右手依次查找架子上的便笺,一边往里塞,一边念叨,“婉婷,替我留几个雪花酥。”

“你啊你...”

真是朽木一株。

李婉婷拿书重重拍了她后臀一下,旋即朝孙晓一笑,悄声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孙晓冲她感激一笑,李婉婷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膳堂走去。

晌午的日头光线很是强烈,饶是透过桃花纸糊的窗子,依旧明晃晃的照到书架上,触手升温。

“你不记得我了?”孙晓慢悠悠开口,宋知意拧眉,愣了半晌,她唇角黏了一缕头发,“我们见过?”

“苏州,鸿鹄书院。”

当初宋知意女扮男装混进鸿鹄书院,是因为有位老先生擅长讲佛学,而鸿鹄书院又只收男学生,她那性子,扮了男装溜进去数月,听完又拍拍屁股走人,哪里记得周遭坐了些什么人。

正想着,便听外头有小厮急急来报,“山长,山长,冯老来了。”

冯老?

宋知意与孙晓对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将书猛地一拍,“不会是冯思简冯老先生吧?!”

她简直要高兴昏了头了。

难道周衍之真的请到了冯思简?

他多少年没有到书院讲读了,便是宋延祁,也是因为悟性高,被破例收到门下,单独教习了几年,此后再无听说冯思简收过学生。

宋知意跑的飞快,孙晓紧跟其后,两人寻到前厅,一进门,便看见眉须银白的老者负手而立,正端望墙壁上挂的水墨画。

画中仙人虬须云鬓,飘带如飞,与堂中人很是相像。

“冯老先生?”

宋知意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人回头,柔和慈善的眉眼微微一打量,宋知意激动的手脚不知要如何放,她慢慢走上前,抱手一鞠,道,“我是书院山长宋知意,能请来冯老委实蓬荜生辉,喜不自胜。”

“我听你弟弟提起过你,宋家出人才,延祁如今作甚,我也好些年没听到他动静了。”

宋延祁为人低调,属于不冒尖不露头,却又修行极高那种学生。

“他在临安,撰写书册,我来上京前,他初初开始写乐典。”宋知意忍着激动,两眼都是火星。

傍晚,为了表示对冯思简的尊重,书院特意将人聚到一起,在膳堂办了欢迎宴。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衍之姗姗来迟。

宋知意对他的殷勤,可以用鞍前马后来形容,端茶倒水一应俱全,又特意将他安排在陆清宁身边的空位,临走又递了个还人情的眼神。

周衍之很是满意。

他喝了口茶,一转头,忽然瞥见陆清宁对面坐的人手里摆弄着极其眼熟的香粉盒子,上面的兰叶纹路与他之前送给陆清宁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把我送你的东西,转手送给了别人?”他有些憋气,喝进去的茶水瞬间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还有一章,有个关键人物要上场了感谢在2020-05-3018:13:11~2020-05-3115:3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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