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利晚上下班后去了趟小岗村,驮回来两袋粮食，王红芬难得的喜形于色,招呼着叶胜利和大虎两人把粮食抬去她那屋，
自从食堂倒闭后，王红芬就把家里的粮食锁在自己屋了，每天早上会把当天的粮食拿出来。家里多一口吃的都是看不见的。
王红芬回屋后摸着这些散发着香味的粮食，和叶胜利闲聊说道：“你说小曹的工作值不值这个钱？有人会换吗？”
邮局一个叫曹得勤的小伙子不想干送信的活了，他家想让他去当兵，这年头当兵是个很好的出路,社会地位也高。送信这个工作他家想卖掉,当然对外说是换,要价500块和100斤细粮,细粮是送礼的时候又面子也好看,毕竟现在细粮特别稀罕。
500块钱很多人家有，但细粮就拦住了很多人。
叶胜利的右手无意识的搓着左手背，反问她：“你舍得吗？”
王红芬摇摇头，舍不得。
公婆给了他们玉米、白面、大米、山芋干各30斤。
这个玉米面也能当细粮用,实在不行还能凑山芋干，500块工作最多2年就赚回来了,按道理说给大虎换个工作还是可以的，
可大虎来年的夏天才能毕业，现在放弃高中证书,有点太可惜了,他们还是想让大虎毕业后有个好点的工作的。
而且这100多斤粮食刚拿到手又要拿出去，更让人心疼。
“你说，爹娘是不是也给了大哥家这么多粮食？”王红芬之前就想问，大嫂子家就靠在公婆家旁边,是不是拿的粮食比他家多。
叶胜利摇摇头：“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爹娘说大哥家的已经给了，也是这么多。”
王红芬撇撇嘴，多给了我们也不知道啊！不过公婆哪儿来这么多细粮？难道公婆当年逃荒来的时候，手里还是有钱的？
也有这个可能，毕竟听胜利说过，他爹娘家以前有钱的。
叶胜利还在犹豫，现在的钱没那么多用处，拿钱买不到东西，工作也就似乎那么可有可无了，反正大虎是城里户口，就算没工作每个月也有定粮。
“我明天回小岗，问问金木想不想干！”
王红芬不想这个工作给金木，可又说不出理由，毕竟她哥哥家的2个儿子都有工作了，自己大虎又不想他去。
“嗯，也好，金木挺适合的！”她言不由衷地说道。
叶胜利也觉得挺好，这个工作对他家来说就是鸡肋，但是给金木，就正好了。
第二天赶忙回村上先和自家爹娘说了这个消息，张丽华一拍大腿：“好，快去和金木和胜平说。”
她这大孙子可把她愁死了，如果有工作那找对象应该就好找多了。三人去了叶胜平家，张丽华看这乱糟糟的院子，眉头皱得死死的。
把这好消息说给他们听了，没想到事情卡在孙宝珍那儿了，她是实在舍不得这100多斤细粮还有500块钱，再说她家根本没500块钱，200都没有。
事情僵持住，金木垂着头，其他几个木头百感交集，既嫉妒大哥有这个好事，又期望大哥得了工作以后多帮衬家里。
叶胜平做不了她媳妇的主，只会低着头猛抽旱烟，抽烟那样子活脱脱是个年轻版的叶福贵。
最后叶福贵拍板，500由他借给金木，金木每个月还15块钱给他，3年内还清。
细粮就由之前拿回来的粮食送过去。
叶福贵帮叶胜平做了决定后，他虽说也舍不得这些钱和粮食，但算了算账，虽然短期内不划算，但是有了工作，金木就是城里人，也能找到对象了，总得来说是划算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金木都傻了，没想到这个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当即保证一定会还钱给叶福贵，并且写了张欠条给叶福贵。
孙宝珍看事已至此，也就不废话了，只会低声嘟囔着抱怨着。
“哥，那我就回去了啊，这件事还是宜早不宜迟，明早你就来我家，我带你们去找小曹。”
叶胜利看着事情说定了，就说要回去了，他是下班就来的，饭都还没吃。
叶福贵看了看老大两口子：“胜利，你帮那粮食带回去，免得明早他们两人还要背着去！”他既是心疼儿孙，也是防备着大儿媳趁夜在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孙宝珍正打算等下做一顿白面条，听到叶福贵的话，讪讪笑了下，这公公不会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了吧。
看着叶胜平捆好袋口，把2个口袋绑到叶胜利后车座上，自己才刚吃了2顿的细粮啊，她抓着口袋舍不得放手。
叶胜平推开她并且瞪了她一眼，孙宝珍才不甘心地松开手。
其他几个木头心潮起伏怅然若失，几个木年纪相差不大，他们也需要工作找老婆啊！
可知道这事爷爷发话了，他们反对也没用，只能各自五味杂陈的心酸嫉妒了。
虽说细粮不够100斤，但粮食品相好，最后88斤的细粮和15斤的山芋干加500块钱，换了个送信的工作。金木信誓旦旦的跟家人保证会认真工作的。
今年这个年都不好过，叶胜利带着五妮去村上给老两口拜年就回来了，都没有在村上吃饭。
落英看到老两口还留了一部分粮食，才放心的和叶胜利回了城。
毕竟才到60年，最困难的时期刚开始，还有2年的时期的。
“哥，你们每天都出去干什么了！”
“你个小丫头别管！”
“哥，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带你！”
落英也不是吓大的，她特别好奇这3人天天都出去干嘛，有时候一身的灰回家，偶尔还会刮破了衣服，都是她来补。
早上三个虎草草吃完早饭，又要出门了，她赶忙跟大妮说了声，自己悄悄地跟在这三个人后面。
洗水池东边一颗繁茂的香樟树下，已经有3个人了，都是周边邻居家的孩子，年岁都在13岁左右，见三虎来了，其中一个叫沙光明地挥了挥手：“大虎哥，今天来晚了啊！”
“哪有！还不是一样的时间，是你们来早了。”大虎在里面个子最高年纪也最大：“走吧！”
6个人没有在香樟树下停留，浩浩荡荡着朝着郊区走去。
石井市隶属于江南，这边没有高山，几十米这样的矮山周围好多，都各属于各个生产队，
落英正大光明地跟着他们，直到走出郊区，路上再也没有遮掩物，大虎子无意中回头，落英才暴露。
“你怎么来了，小六呢！”大虎子不是不想带小妹，但是知道她要是不干活，回去后会连累自己也要被骂。
“给大姐带着了！”
大虎眼看她已经跟了这么远了，让她一个人回去也不放心：“那走吧，一会爬山你要跟上！”
原来这几个人就是想在周围山上找点吃的，能找的都被人找过了，他们就想捡个漏，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果子啊，小鸟雀啊之类。
7个人到了山脚各人散开分开一些距离，地上捡根棍子，依次拍拍打打翻找不深的草丛，希望从里面能找出什么好东西来。
落英瞧着大虎子，高高大大的身板但是脸上还带着稚气，17虚岁今年夏天高中毕业，不上学的时间整天带着15岁的二虎和13岁的小虎出来混，落英现在才知道，大虎带2个弟弟出来找吃的。
“大哥，你们每天出来都是找吃的吗？”
“没有，也就是大食堂倒了后，我们饿得不行了，才想办法出来找点吃的。”
哪怕王红芬再怎么样区别对待三个虎，也不会多分一些粮食给他们。
在她心中，自己和叶胜利要上班赚钱，几个孩子又不干什么活，少吃点没关系。再说粮食都是定量的，今天多吃一口，明天就得少吃一口，还不如平均分好，每天都是一样的分量。
可这山上被附近的人扫荡了不止一遍了，落英看看周围除了杂草就没什么了，
“我挖到山药蛋了！”二虎在旁边兴奋叫道，这片山上曾经挖过山药，所以他就格外注意不一样的植物还有根茎。
立马6个人围拢了过来，落英瞅了瞅地上的叶子，判断出这山药蛋也就一两丛，自己不想和他们挤，便走到一边，趁他们热火朝天地用棍子铁片等工具挖山药的时候，
望望这不高的小山，实在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吃的，现在刚过完年，天寒地冻的没什么植物，唯一的绿色就是香樟树了。
早上喝的稀粥，随着刚刚各人的一泡尿，消化得无影无踪，落英自己的胃里也火烧火燎起来，
“哥，我们去那边的竹林里看看吧！”
竹子这个植物特别容易生长，栽下一颗，几年后就变成一大片了。这边的竹子还是比较多的。
“竹林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之前去过了。”
“那你们在这，我去找找看？”
大虎怕她出意外，毕竟7个人里小妹最小：“算了，我带你过去吧！”
这个季节竹林里已经有冬笋了，就是不太好找，都在地下，而且个头不大。不像春笋，可以一夜之间长一米高，
“哥，我们没有工具啊，不然可以挖笋吃，”
大虎其实对笋不感兴趣，不过想想这玩意比苦唧唧的野菜好吃：“那我明天带把镐头来，不过笋可难找了。”
“没事，多挖挖肯定能找到的！”
她的神识经过这2年的恢复，查看地下几米的还是能做到的。
几人没有找到其他的食物，在山上烤完这2丛山药蛋一人分了2颗，吃完就回家了。
大妮见到跟着三虎疯了一天的落英手一伸，意思就是白天说好的好处费呢？
落英给她一颗维生素糖。大妮欣喜地接了过去，反正她也没事，在家除了做饭洗衣，也没什么事做，带带小六还能有颗糖真是赚到了。
这2年大概是相处得时间长了，见落英这个妹妹不烦人也不娇气，而且后来也没有新衣服了，甚至因为个子长高了，现在穿的自己的旧衣服，
大妮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大概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同样一个妈生的孩子凭什么一个穿得好一个穿补丁，尤其两人还都是女孩。
今年过年家里只给大虎做了件衣服，也是因为家里没有适合他穿的旧衣服才做，还是攒了一年的布票。
“大姐，我明天还跟着大哥他们出去！”
“干嘛又出去！”
大妮没工作后，王红芬也不让小六去幼儿园了，这样可以省几块钱。可大妮开始焦躁起来，她的同学好几个都已经结婚了，她还在家每天带弟妹。
“我明天是去找竹笋的，”
大妮见她不是出去玩的，稍微能接受点：“那行吧！”
第二天三虎带着落英去了那片竹林，
由落英指挥，大虎开挖，当然她也不能表现得跟有透视眼一样，故意说了几个挖不到笋的地方让大虎挖，就这样大虎还夸奖她：“五妮，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笋的？”
“爷爷教我的，我在农场待了8年呢！”
“哦！”这倒也是，大虎更信任落英了。
来一趟也不能只挖到些笋啊，她瞧了瞧远处有个枯草丛茂密的地方，说自己要小解，偷偷扔进去一只自己养的母鸡和几个鸡蛋，因为要说这有野鸡不太可能，
但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逃过来的母鸡倒是有可能的。
“哥，那边有只鸡！”落英放完鸡又怕鸡跑了，赶忙跑回来，压着嗓子，轻轻喊着3个哥哥。
三个虎睁大眼睛：“真的啊！”
“嘘！就在那边的草丛里，我们包围过去！”落英指着草丛。
三虎点点头，他们四面包围慢慢接近这个草丛，
母鸡在空间没有天敌也不愁吃喝，被养得傻愣愣的。
出来后换了个环境使得她不安起来，但屁股下又有鸡蛋，天性使得她不敢离开，屁股安稳地坐在那一窝鸡蛋上。
见到包围过来的四人，也只是不安的咯咯乱叫，都不敢乱跑，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大虎给捉住了。
“还有鸡蛋！”三虎惊喜喊道，立马钻进草丛里，捡了鸡蛋。
“老二，你搓根绳子过来，”
二虎傻笑着看了眼老三，自己随手从草丛里里拽了几把草，一屁股坐地上后，两脚夹紧草根，双手对搓，很快一根细绳子就搓了出来，
落英不知道他是从何学来的手艺，毕竟在她印象里，老二是个相对斯文的人。个性有点像王红芬，比较龟毛。
他们三个虎的感情不错，天天三人一起行动，有时候她也会看的三人脸上有小伤，不知道是三人内讧还是和别人对打的。
平时三人面对家里人还是比较沉闷的，但很多次落英听见三人在自己屋里哄堂大笑的声音。
“你说这也不是野鸡啊，山上这么会有家鸡，还这么肥？”大虎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发出疑问。
“可能是哪家是鸡跑出来的吧！”
大虎子自己想不通，便接受了这个理由。
4人挖了大概20多颗小冬笋，落英看了看也差不多了，都中午了，四人肚子好饿。
大虎说：“回去吧，晚上让大妮把鸡烧了！”
说着掂了掂这只鸡：“这鸡杀完估计有两三斤重，加上笋，够我们吃一顿了！”
落英对大虎又是刮目相看了，她以为大虎会在山上把鸡杀了烤一烤吃掉，毕竟昨天他们还烤了山药蛋的
于是她就问大虎为什么不在山上烤了，大虎狐疑的看着她，觉得小妹好自私：“山药蛋就一点点，吃就吃了，这鸡肯定要带回去全家一起吃啊，怎么能吃独食呢？”
呃，说得也是啊。
落英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不吃独食，以前没带东西回家估计也是找不到什么好东西。
回家后，大妮看到鸡很是兴奋，却死活不愿意全煮了：“我要是敢全煮了，娘回来就能把我给煮了！”
于是在几人的强烈要求下，大妮切了一半鸡和鸡杂，加上竹笋煮了满满一陶罐的鸡汤，另外把王红芬今天拿出来的玉米糊糊也煮了
“爷爷拿过来的玉米可香啦，一点也不喇嗓子。”
那是肯定的，这是纯玉米粒磨得碎碎的，不是那些连玉米芯一起磨的玉米面。
早早做好了晚饭，几人不敢偷吃，干坐在堂屋等着父母下班。
半只鸡没多少肉，哪怕剁得小小的，晚上分饭的时候，王红芬给自己和叶胜利一人三块鸡肉，6个孩子一人两块，另外鸡杂分了她和叶胜利还有大虎，。
落英瞟了各人的饭碗一眼，有点奇怪，她还以为王红芬只会给她一块鸡肉的。她也搞不懂王红芬的脑回路了。
其实也没什么，王红芬觉得饿得狠了会得浮肿病，到时候还要去医院，也就一块肉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苛刻，她也不是后妈。
一家子喝鸡汤和玉米粥，也灌了个水饱，
第二天尝到了甜头的三虎主动喊了落英一起去山上，期望还能有好运气得点什么，毕竟他们三个放假后天天出去也没有昨天得的东西多。
他们4人走后，大妮以前食堂的朋友苗青梅来找她玩，青梅知道大妮的小心思：“大妮，你知道吗，小曹已经正式离职了，据说接替他工作的还是你堂哥！”
“真的？”大妮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王红芬夫妻俩并不喜欢跟孩子们谈心，哪怕金木都开始上班了，几个孩子都不知道。
“真真的！”青梅也喜欢小曹，自然会偷偷关注小曹的消息，加上她父母会当着她面讲这些闲话。
今天刚抽出空就来找大妮了。
两个单相思失恋的少女隐晦地表达着对小曹失业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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