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金凌的声音带着震惊，最后几个字都惊到破音了。
云枳看蓝忘机马上站了起来，不安的攥紧手旋即又松开。
“这是好事。”
她平平淡淡的开口。丝毫不顾及外室的人，继续说着。
“这么多年，他该知道的。”
云枳觉得魏无羡听到也挺好的，她本就不满蓝忘机单方面付出状态，如今戳破了，倒是好事一桩。
她心疼蓝忘机，正如蓝忘机心疼她。
“金凌！”
“你进来。”
云枳开口唤金凌。
一阵窸窣，金凌扯着魏无羡扭扭捏捏进来了。
“舅母。”
“听了多久？”
云枳开口问。
金凌看了看魏无羡，见他低着头，自知无人帮他，只好开口。
“我跟着，跟着含光君一起进来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毫不留情卖魏无羡，毕竟金凌知道舅母问他，其实是想知道魏无羡听了多少。
“够了，你该休息了。”
还是蓝忘机看不下去魏无羡为难，冷冷开口，说完拉着魏无羡掉头就走。
看着这幅情景，云枳暗暗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蓝忘机总是如此，见不得那人受伤，见不得他为难。
“也不知你如此情深，人家承不承你情啊……”
她呢喃道。
“舅母你在说什么？”
金凌凑到床头，看着云枳问道。
“你这孩子啊……进来就进来，站外面偷听算什么事？”
“我……”
金凌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能说他好奇含光君和舅母之间的事情吗？
“您没事了吗？”
小孩讪讪的岔开话题，回归到他最关心的问题上。
“嗯。”
云枳用另一只手撑着身体半坐起来，金凌贴心的扶着她，把靠枕塞在她腰后。
“吓到了吧。”
她笑着轻飘飘的说。
看见舅母如今能坐在自己面前，金凌的眼圈又忍不住红了几分。
“您还说笑，我都要吓死了……”
他抓着云枳的袖子，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颤。
云枳拿没受伤的手把孩子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金凌抓着她的衣角，眼泪悄悄的流。
“若您有事，我可怎么办啊……”
“你让我怎么办啊……”
每每想到这里，金凌忍不住的后怕。他害怕，害怕这世间仅能抓住的手不在。
“我知道。”
“我全都知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云枳拍拍孩子的背，柔声的安慰着。
另一边，江澄知道云枳暂无大碍，去往前厅招呼着聚在一起的客人们。
一门生突然凑到江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江澄皱眉不悦。
“不见。有什么事日后再说，没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那名门生也一脸苦涩，为难的说。
“我说过了，但那两名女子说……她们就是为今天的事而来的。”
“对方什么来头？哪家的女修？”
江澄挑了挑眉，多问了两句。
“哪家都不是，也不是女修，属下能肯定，她们都是身无灵力的普通女子。都是今天到的，她们还带了一批名贵的药材来，但没说是哪位家主送的，只说有要事告诉宗主，属下听她们所言非同小可，怕怠慢了，现在将她们人安置在客居，药材也还没入库。验查过了，没有不妥的咒术。”
江澄想了想终是觉得不妥和奇怪，要知道并非是谁想见云梦江氏的家主就能见到的，但是不肯告知来历，还是两名一无灵力、二无家世的普通女子这么奇怪的组合。不过她们带上了一批名贵药材，负责接待的客卿便绝不敢怠慢了，哪怕不看重礼的份上，单冲这份蹊跷都不能忽视。
他终还是向众宾客告辞，他倒是要看看她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然而，此去却揭开了一个秘密，一个众人都知道的秘密。
由于江宗主并未去去就回，而是半晌未归。屋内有客放置不理已是失礼，何况眼下还是非常情况，所有人都在等着商议要事。过了小半个时辰，江澄仍未出现，不少人都开始不安或不满。正在此时，江澄终于回来了。他去时神色如常，回时却神色冷肃，步履如飞，而且带来了两个人，是两名女子，应当就是登门拜访的那两人。众人原本以为就算是两个普通女子，能携重礼拜访，也应当非同凡响，谁知这两名女子年纪都已不轻，眼角嘴角的细节里均显老态，而且一个低眉顺眼，惴惴惶恐，一个满身风尘不说，脸上更是被划了五六刀，刀痕陈旧，形容可怖，可谓是令人倒尽胃口，大失所望，开始心里泛起嘀咕，江澄为什么把这样两个女人带到试剑堂来了，而且还给她们指了厅堂中心的位置。
“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江某不敢贸然，细细盘问，所以耽搁了些时间。诸位请静一静，听听这两位的话。”
江澄阴着脸对着那两名女子说道。
至此一桩桩陈年旧事被拉上台前，金光善的死，秦愫的真正身份……
这一件件过于骇人的事情，由于在场两位女子过于细致的叙述让人又惊讶又倒吸凉气。
“没想到这人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厅内众人听到金光瑶的种种恶行，开始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
被蓝忘机拉走也来到宴会的魏无羡，没想到会再次听到这两个词，要知道“忘恩负义”和“丧心病狂”这两个词十几年来几乎是和魏无羡捆绑的，乍一听他还以为又在骂自己，须臾才反应过来。骂的人是同一批，骂的词还是同一种，骂的对象却换了一个，略不习惯。
他们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套进金光瑶身上。金子轩的死，晓星尘的事，甚至提到温若寒……
“我听说当年金光瑶在岐山温氏卧底的时候，根本不老实，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若是射日之征战况不佳，那就继续在温家为虎作伥，讨好拍马温若寒。要是温家要倒台了，他就反戈一击，做这个英雄。”
“可不嘛……我还听说，原那温若寒是蓝云枳，就是现在的江宗主夫人一力击杀，只是最后那一下被他捡漏的……”
“嚯！这么不要脸吗？我还以为是他呢？”
“怎么不见江夫人提过啊？”
“这不是……”
那人挤眉弄眼的看了几眼，最后忌惮自己还在莲花坞，想了想只模模糊糊的说。
“哎呀，这其中又纠葛很多，反正那个金光瑶可真是面善心恶的小人啊！”
“是啊是啊……”
魏无羡看着这厅内众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忍不住想，当年这些人讨伐自己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
魏无羡觉得滑稽可笑极了。
既是传闻，何必急着相信？既是秘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这些传言并非第一日流传，然而，在过往金光瑶得势时，它们被很好地压制着，根本没人当真。而在今夜，传言们却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证据确凿的事实，成为金光瑶罪行累累的砖瓦基石，用以佐证他的丧心病狂。
好像什么都是错，好像他们永远对。
蓝忘机悄悄搭上他的肩，魏无羡回头看过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人如其名，在这些疯狂，混乱的世道里，他仍是照向人间的寒冷月光。
“蓝湛怎么了？”
他有些感叹的同时，却又想起刚刚云枳说的话。
“那年我在寒潭洞问你，当真要为了个魏无羡忤逆长辈吗？那时你告诉我，他值得。”
我魏无羡何德何能担的起含光君的一句值得？
一时间，无言可对。
他盯着蓝湛的眼睛，似乎想从这冷清的双眸里看出点什么。他心中有个隐约的答案，可他却在答案面前有些踯躅不前。
是害怕吗？
不见得。
他怕答案是自己一厢情愿。
“走吧。”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轻声说道。
他知道魏无羡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多少有些介怀。
然而魏无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的，他冲自己笑了一下。
好像梦中才会出现过的景象。
魏无羡看着自己笑了。
他虽然变成莫玄羽，可是眉眼间总还在带着魏无羡的影子。这一笑，蓝忘机恍然看见从前那个神采飞扬，明俊逼人的少年。
心意一动。
然而还没等他收敛起自己的惊讶，手被眼前人轻轻牵起来，耳边是他在说话。
“蓝湛，我带你看看莲花坞吧。”
这是梦吗？
看着身边人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己走来走去，去码头买油饼，看码头上零星的船影，甚至他指着一棵树告诉自己这是他小时候爬过的。
“为何半夜爬树？”
蓝忘机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他不敢大声言语，生怕惊扰这个梦。
那少年笑着，弯了腰敏捷的上了树。
“没有为什么。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半夜出来鬼混。哈哈。”
魏无羡把脸埋在一簇茂密的枝叶里，好一会儿才朝下望望，声音高高的，似乎带着笑。
“当时觉得高的吓人，现在看，其实也不怎么高。”
其实在抱住这棵树的时候，魏无羡的眼眶瞬间就热了。朝下看的时候，目光已经模糊了。
蓝忘机就站在这棵树下，抬首望着他。他也是一身白衣，没有提灯，但是，月光流镀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那么皎洁明亮，似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他微仰着头，神色专注，望着树顶，朝树下走近几步，似乎想伸出双手。
忽然之间，魏无羡脑中涌起了一股异常强烈的冲动。
他想像当年那样，再掉下去一次。
魏无羡毫无征兆地摔下了树，树下的蓝忘机双目一下子睁大了，一个箭步抢上来，少年被他接了个正着，或者说，他的梦向他扑了个满怀。
“这不是梦。”
“他接到我了。”
月光下，两人互相看着，心中各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