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韵，你不得好死！”
一声尖利的撕嚎，将重重幻影划开。眩晕感匆匆扫了尾，疼痛随即袭来，呼吸也让舒韵胸膛上破开的伤口涨麻。
血，已将她浸透，她知晓自己将成亡魂。
冥冥中，舒韵甚至感觉这里就是奈何桥头的幻影。没有魑魅魍魉，却已是地狱——鼻尖萦绕的不是血的腥或是火的焦，而是冷泉幽香。
像是被命运扼住喉咙，她被迫抬起头颅，一束目光刺破早已混沌的眼。
“砰”，将灵魂撞散。
睁眼。
天地变换。
光怪陆离早已消弭，可那盛满杀伐的眸光，却混着惨死亡魂的浸入骨髓的恨意，深深刻入舒韵的脑海。
等按捺下滔天的复仇之魄，周遭景象才徐徐入目。
光影昏暗，帘幕重重。在这狭小的床盖内，露着木制纹路的漆梁横在眼前，并无任何雕工技艺。舒韵耸动鼻尖，尝试换一口浊气，谁知浓烈的香凝直冲进肺腑，不适感翻涌而来，暴露在外的肌肤微麻。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舒韵转头向身侧看去。
一个陌生男子在旁合衣而睡。一袭土色仆裳，毫无点缀，面相有些寒颤，头发还汪着油光，让她不忍多看。
这衣裳应该是府中仆人的，男子也极其面生，前世种种浮华翻涌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位。倒是这情状，分外眼熟。
舒韵心里顿时通透，强压下种种思绪，再瞧了瞧自己，身上只剩内衫。
那幕后黑手也算是良心没有昧干净，给自己留了半分颜面。
红唇微扬，她戏谑一笑，想起前世匆匆赶来的江氏，满口嚷着抓奸的丑恶嘴脸，再忆起那时自己手足无措，百口莫辩的样子，心生一计。
但计谋千百不过损人，要保全自己，此时要紧的还是找个地藏起来。言多必失，谋多必乱，不如得一谋而疾行。
随即，她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一把掀开帷幕，环视这个陌生的房间。上一次可没有机会，能好好瞧瞧这地方。
房间不大，家徒四壁却有些过，仅有一桌一凳一床，没有半分人气儿。自己的衣物则散乱一地，若是不知情的，谁知道会如何揣度。
舒韵也没得挑，跨过那男子下床，赤足踏上珊瑚红绒毯，草草套上衣物，一身白净的素衣，却不见鞋袜。
门后墙角，一个十分突兀的香炉映入眼帘。白玉掐金丝的香炉还在幽幽的燃着迷香，火星从禽鸟花草的镂空中吐露着野心。
不算是华贵，也超出这穷酸屋子所适的了。瞧着不像是江氏那样精明人的手笔，不用仔细琢磨就知道是她那可爱的二姐的杰作了，紧绷的心竟有丝感谢。
一脚踹倒那香炉，飞溅的香灰将她的脚背烫得微红。这点小伤，舒韵目光半点都没被分去。她满不在乎的抖了抖脚背，见再没有可用的，就寻思着躲到屋外。
她要在这儿，静候捉鳖之人成鳖。
就在手摁在门框上那一瞬，她却凝住了动作。只听外面有脚步声渐进，不重，却明显慌乱犹疑，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
心思一转，舒韵猛地推开房门。却只见一位嫩黄衣裳的妙龄女子惊慌失措的呆立在门前。
意料之中，门前的正是她二姐——白慕言。
舒韵朝她轻轻颔首，端详着隔了一世的白慕言。淡蕊色衣襟草色裙，裹金色丝边，腰上系带绣着一叶一花，颇为典雅，袖口处的鎏烫云纹却暗自富贵，与发间的镶琉璃银簪相应。虽不能称不俗，也能撑起她的身份了。
“二姐安好？为何来这破地方，可寻妹妹有何事？”
“怎么可能……”白慕言眼神有些飘忽，手里紧紧攥着衣角，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掩饰道：“不，也没有什么事儿，恰巧路过罢了。”
怎么可能！那迷香可是千方百计寻来的！她怎么可能没有被迷晕！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反水了！
白慕言有些眩晕，不知所措的环视四周，急切的想要脱身去通风报信。
心里虽冷笑，舒韵面上却没露半分，手轻轻搭上白慕言的手背，惊得她一哆嗦，急忙小碎步向后退了半尺。那惊恐的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鬼怪，惹得舒韵都不忍心算计她，强忍着上翘的嘴角。
她索性将计就计，换了个惶恐担忧的面孔，道：
“二姐，我听说你……”
半言而止，白慕言偷瞄了眼舒韵似忧似笑的眼神，面色更加苍白，彷徨着挪动身子，探头欲听她的耳语。
耳畔一热，只听一声：“鳖。”
别？
趁着白慕言怔愣的功夫，舒韵手高高扬起，直冲着她后颈一劈，这白面黑心的美人儿翻着白眼就倒在了自己怀里。
这天赐的豪礼，当然得接住用好喽。
装作姐妹好的，她终于能抽空瞧瞧这到底是何地，能让白慕言如此为所欲为，毫无顾忌的对她下手。
还以为是什么荒野幽径，抬眼一看，粉墙墨瓦的，竟是自家府邸，也难怪江氏当年能掐准时间带着一大批人来捉奸。
舒韵能如此确认是自己府邸，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儿。他父亲是朝中小官，自然住不起红墙的奢华院儿，却也不愿落得下成，索性当年出府择院就挑了个徽商的旧邸。
那徽商曾在京中小有名气，常和上层人走动，也懂些笔墨。经商多年，走南闯北的，府邸也多各地风物。那粉墙墨瓦的徽派风格，一步一景的江南佳苑，有假山长廊，有冰湖流水。比如她眼前这两三棵榕树，就是府中标准的一树成林，别处难见如此规整的。
知晓这里是府中，她心里有了底儿，却也因记忆模糊，难以辨认是哪位地界。
思绪万千，手上功夫却没停，她故作亲昵的搂住白慕言的肩膀，顺势向下一滑，胳膊衬到她的肘下，另一只手还装模作样的指着远处的小厅，怕有暗眼盯着这儿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的将她托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