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顾惜朝和追命并肩离去，王怜花的眼眸微暗，随即笑了出来，当真是难得的轻松，许是因为他和顾惜朝有些许相似，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到达冥道司的时间相近，总之，两人一碰面，便很难不斗嘴。
这也是卓东来给自己，暂不离开此地的理由。
只不过，有人并不领情，有人无心于此罢了。
“你们的关系很好？”沈浪微微皱眉，环住王怜花的腰的手亦是紧了紧。
“谁知道呢，”王怜花自然是感觉到了沈浪一瞬间的不自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挣开沈浪的手从石桌上跃下，却反手拉住了沈浪，打算一道离开这里，“也或许是因为我们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所以看对方不太顺眼？”
“毕竟，那里的人性格各异，能遇上一个可以这么斗嘴的人，倒也算是难得。”王怜花颇有些遗憾的说着，竟还应景般的耸了耸肩。
沈浪自然知道王怜花这般说的用意，心里的无奈竟让原本心底泛起的微微酸意散了去：“那在你眼中，卓东来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值得你和顾惜朝这般去激李寻欢？”
这却是沈浪也看不明白的一件事，他与顾惜朝交集不多，但却极为了解王怜花——他，或者说他们都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就算是再如何亲密的朋友，王怜花都不会去插手他们的感情。想来顾惜朝也是如此，就算有朋友兄弟为情所苦，也只会冷眼旁观。
可是这样的两人却在今日——不，不只是今日——插手了卓东来和李寻欢的事。
而偏偏，就沈浪看来，顾惜朝、王怜花和卓东来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密。所以。就算是沈浪这样的人，也为此而感到了好奇。
“……你不知道，那里，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人。”王怜花难得冷下了眉宇间的神情，严肃的说，“单说我见过的，便都是惊才艳艳之辈，只是各自擅长的领域有所不同——就算偶有相似，也是不一样的。”只不过，王怜花却没有掩去眼底戏谑的笑意，他或许只不过是想多说些什么。
“那么，卓东来擅长什么？”沈浪当然不会没发现王怜花眼中的情绪，却难得糊涂的配合道——他对近日的事虽并不如何了解，却也大致知道龙啸云是被卓东来给玩垮的。如今王怜花既然愿意说，那么能多知道一些事也是好的。
“你倒是关心那个小李飞刀，也难怪……你们确有相似的地方，欣赏他也不奇怪。”王怜花脸上正经的表情从来都是一闪而逝的，何况如今他还如此明显的表露出了其下蕴含的另一种情绪，“卓东来此人对每一件事都非常讲究挑剔；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精密计划，绝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也不会有一点疏忽，连生活上的细节都不例外。阴狠谋毒、度人极准，善于攻击敌人的心理弱点，武功奇高却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深昧兵法神髓。但是……极为重情。”
“倘若是被卓东来放在了心上，那他便会和小李飞刀一样，即使被伤的伤痕累累也不愿去看清。曾经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王怜花虽然不敢说把卓东来看透，但这一点却很是清楚，“我和顾惜朝并不认为他和李寻欢相合，更没必要因此去激李寻欢，因为那毫无意义。”
王怜花前后的话似乎毫无联系，但沈浪却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因此浅笑着摇了摇头——最好的未必是最适合的，而最适合的却未必是最后在一起的——这般想来，倒觉得眼前的王怜花在自己的心底更重了几分。
不错，王怜花和顾惜朝都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他们只是在拌嘴而已。
而卓东来和李寻欢二人之间的羁绊，也并不像沈浪和王怜花，顾惜朝和追命之间那般清晰明了，反倒是极为复杂的。
所以王怜花和顾惜朝之前的那段对话，其用意也不像王怜花此刻说的那么简单。
“是吗？”亦是明白这一点的沈浪笑着从后面揽住了王怜花的腰，将下颌轻靠在王怜花的肩上，轻声说道，却不为求一个答案。
王怜花干脆停下了脚步，任沈浪抱着，半倚在沈浪的胸口，头微微后仰，同样是在沈浪的耳边低声说道：“人无聊的时候总要寻些事情来做才好，而我只不过是突然觉得，杨康的恶趣味不错，仅此而已。”
“如此……”沈浪挑了挑眉，沉吟般的拉长了声音，话锋却突然一转，“你的伤仍旧未大安，所以，既已可以借此为乐，便也可以安下心来了。”言外之意仍是让王怜花好好休养。
“安下心来？”王怜花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沈浪一眼，他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可偏偏就是喜欢难为沈浪，就算沈浪的为难其实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心，也一样。
“沈浪！你给我出来！”沈浪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一声怒气冲冲的女子的叫骂，声音脆如莺啼，清晰地响起，想来如今在这兴云庄的人定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声音变化并不大，不只是沈浪能够听出说话之人的身份，王怜花更是清清楚楚，眉宇间的温和情意忽的被冰霜覆盖，挣开沈浪的手：“怎么，沈大侠不去看看，这桃花债可是追上门来了呢？”只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之前便与沈浪相牵的手却并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沈浪的眼底，仍是自从和王怜花相识之后便经常出现的无奈的纵容，只不过曾经不明白这种情感，自己也未曾发现，如今却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内心的每一丝变化。
沈浪轻轻抬起与王怜花相牵的手，在王怜花的指尖落下一吻，懒洋洋的笑容不变，却也添了几分调侃的意味：“我以为，在下的诚意，怜花当是已经看的清楚了呢。”
十六年前，沈浪便已经做好了决定；而在那之前，他亦是把一切都想得明白了。沈浪自认确是欠了朱七七的情，虽有歉意，但更多的却是坦然。
世间安得双全法？世间没有双全法。
江湖中的纷争永远没有休止——就算止得住仇杀，却无人止得住人心。人的一生，不短，却也不长，能抓住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才最重要。
而能够失而复得，更不容易。
“哼。”王怜花亦是一笑，潇洒的转身，向着前厅走去，“既然送上门来了，不会会岂不可惜？”
沈浪摇了摇头——他早就已经适应了王怜花变脸的速度——可以说是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也是，持续了十六年的追逐，早该停止了。
只是王怜花和沈浪相牵的手却是十指扣握，一直也，不曾有丝毫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