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1 / 1)

再严肃的场合也能靠一顿美餐缓和气氛,阿琅不知道的是,每一顿佳肴,都是公孙怀亲自安排了司礼监的小厨房精心烹制,虽没有后宫主子们的规模,但也足见他的用心。

阿琅则一直以为自己是沾了他的光才能品尝到从前不曾尝过的珍馐美味,暗地里不停地感叹司礼监掌印太监俨然如半个皇帝,享尽荣华富贵。

明知罪恶,却欣然接受,没有谁会跟食物过不去。

一顿饱餐,有益助眠,这一夜她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蔡安离宫的时辰是卯正时分,鸡鸣达旦的时候她便醒来,草草收拾了自己,又服侍公孙怀洗漱点卯。

出门前,曹元亨已候在了门外,他打着伞上前,微微福身,“督主,一切准备妥当。”

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早却下起了小雨。曹元亨静悄悄地塞了一把油纸伞给阿琅,让她先去前院,督主则由他来伺候。

阿琅望一眼公孙怀,他未发一言,曹元亨小声催她道:“还不快去,错过了时机咱家也帮不了你!”

这里的人做事之前都要先看公孙怀的脸色,虽然他已答应她送蔡安一程,但仍想在行事之前看看他的反应。

他毫无反应的态度竟让她有些彷徨。

她听了曹元亨的话,撑伞跑了出去,到前院时,蔡安已背了包袱站在院中,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没有人催促他上路,而他像是等人。

“蔡安!”阿琅小跑上前,蔡安抬头,面露惊喜,只是转瞬之间,又灰溜溜地垂下了头,阿琅叹气:“我都知道了,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早跟你说过,在这跟着我吃香喝辣的多好,非要做那种傻事!”

“我就是见不得你在他那里受委屈,没想到又连累了你,对不起阿琅,是我没用……”他犯了错却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司礼监,定是她在那人面前为他求了情,只是她又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他实在不敢去细想,唯有满腔的悔恨与不甘。

“不过真没想到,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敢在督主的琴上动手脚,看来我在义兄的心中还是有点分量啊!”她凑近了些,故意放低了声音,不想更多人知道此事,“你这样做,等于替天下人出了一口恶气,不必自责,终有一日,我也会和你一样离开这里。”

以后的路或许行走艰难,可若没有半点希望,那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她想给蔡安希望,但愿他们将来还有团聚的一天。

“阿琅……”蔡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行了,快走吧,督主许我送你一程,再不走我生怕他反悔,何况今日天色也不好,别还没走出宫门,你的鞋就湿透了。”

雨势渐渐大了,恐要下上好一阵,愿他前路尽可能平坦一些,别遇上太多的泥泞。

“这些是我平日里攒的,你拿着,进了新的衙门当差,多少用得上。”人微言轻,她在宫里还说不上什么话,若想帮他,就只能靠钱财为他疏通人脉。

“不……”

“我们是结拜兄弟,在这京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别的我帮不上你,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上一二,你千万别推辞,否则就真的见外了!”在蔡安拒收她的好意之前,她率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蔡安不善言辞,她三言两语就把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郑重地收下了她给他的饯别礼。

送到西华门,阿琅没有给蔡安依依惜别的机会,掉头就走,这种场面,她不大善于应对,如若在他面前落了泪,怕他又该胡思乱想了吧。

她忍着泪,打伞折返,路上想着今后的出路,绕着绕着过了右翼门,前面便是仁智殿。这里是皇帝驾崩后停放灵柩的地方,平时也是供职于宫廷画师作画之处。

她只是想回司礼监,无意绕到了此地。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仁智殿,过去只听公孙怀提过一二,他懂音律,更善书画,而大夏开国以来的几位帝王大多喜爱绘画,故仿照宋徽宗设立书画院的先例,在武英殿待诏,收录丹青手,录用后,便在仁智殿作画。

到了顺祯年间,皇帝更乐于工艺,而忽视了仁智殿的用途,幸得公孙怀重视,才得以正常运作。阿琅受到公孙怀的影响,也对此产生了兴趣。

“哎哟!”她正兴致盎然想进殿观摩画师作画,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从殿内出来,雨天地面湿滑,阿琅稍不留神,没能及时避让,两人相撞,谁都不可避免地滑了一跤。

雨伞抛了出去,划过一条弧线,伞面落地,骨碌碌打了个圈停在身后,阿琅落了一身狼狈,而与她相撞的人更加惨不忍睹。

“啊!娘子的画!”这一声哀嚎叫的撕心裂肺。

阿琅回神望去,只见一个与她一般娇小的身影跪在雨中颤颤巍巍,“怎么办?怎么办?”比起自己,她更紧张被雨水打湿的画卷,声音里处处透着恐惧和绝望。

看了一阵,阿琅总算看清,眼前的小宫女是出来替她主子取画,她把差事办砸了,回去定要挨批,或许还有更严重的惩罚。

她在雨中哭得跟一个泪人儿似的,阿琅于心不忍,却也帮不上她什么忙,这算是宫务,还轮不到她来插手。

只是她哭得如此凄惨,仁智殿却没个人出来,阿琅看到有人往这张望了一阵,却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惹事。

有时候,人心比雨水更凉。

“咳咳!”一阵咳嗽过后,那小宫女竟哭晕了过去,周围仍是无人管事,顿时,一股气涌上了心头,阿琅终于上前察看她的情况。

她双目紧闭,嘴唇发白,面颊潮红,阿琅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正发着烧,既然病了,为何还要绕半个皇宫来取画?她那位主子宫里就没别的宫女了吗?

“蒲儿知错了……求娘子饶命……”她在昏迷中依然向她的主子求饶,想必是受了不少折磨。

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此时憔悴得像个蜡人,阿琅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你撑着,千万别死啊!”

日子过得再难,也得活下去,这世上总有一个人等着你。

阿琅抽走了那幅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画卷,虽然被打湿了,可画卷没有展开,说不定里面尚有完好的部分,或许还能补救,而当务之急,是救人。

两人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她本可不淌这趟浑水,可活生生的人倒在她的眼前,她若真的冷眼旁观,真怕会天打雷劈,就当是给自己积福,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暂时替她保管画卷,同时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这些日子,她力气更大了,拖着她走一段路倒是不成问题,就是撑不到太医院了。

太医院署并未设在宫内,需要出宫。她身上挂着司礼监的牙牌,出宫并非难事,可是带着一个小宫女,那就相当棘手了,何况宫中规定太医不得为宫奴医治……

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她带回司礼监,倘若公孙怀追究起来,她一力承担。

“阿琅!”刚从右翼门出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阿琅认得这声音,气势如盖,是习武之人从丹田里发出的声音,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遇到宋世良,浑身一僵,脚下使不上力了。

宋世良奉旨率领锦衣卫在宫中行走,巡察至武英殿,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一眼认出是阿琅,连忙流星踏步追上。

“见过宋大人。”宋世良穿着红色雨服,胸前缀飞鱼方补,当下明白他今日当值,不忘行礼。

“下这么大雨,出门为何不打伞?身边这人又是怎么回事儿?”宋世良绞着眉心,气呼呼道。

雨势渐大,因拖着人,不便打伞,阿琅和昏迷的小宫女全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这小宫女正在发热,我不知她是哪个宫的人,只好先带她回司礼监。”她的双唇也渐渐发白,牙齿打颤。

宋世良仔细看了一眼,“我认得她,是延祺宫的人,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救人,你把人交给我,我让人送她回延祺宫!”

延祺宫,那不是高美人的寝宫吗?高美人的为人不该会对宫人下狠手啊……

“再磨蹭下去,人没救成,自个儿也得倒下!”宋世良见她愈发苍白的脸色,恨恨咬牙。

“不行,她这时候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阿琅难得犹豫,让宋世良为之一惊,再看她左腋下夹着油纸伞,只是那伞中似藏着什么,比通常收拢时要肥大一些,凭他多年侦查的经验,她是在保护这名宫女。

“也罢,那你将她交给我,我护送你们回司礼监。”宋世良不再执着,若再耽搁下去,病倒的将会是她。

“那就……有劳宋大人了。”她身上的力气所剩无几,这时候唯有依靠宋世良方可救人一命。

就这样,宋世良背着昏迷的小宫女,把他们送回了司礼监。

忙于公务的公孙怀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这一整天,他都揉按着太阳穴,愁眉不展。

最新小说: 铁血丹心,明末的逆袭之旅 大明:燕王世子的非凡历程 我星相鲤鱼化龙很正常吧 重生:系统跑路后我成为顶级黑客 小山神的富裕之路 假装借钱,我被亲友误会 昆仑传说 学霸,您的智商欠费了 有透视眼就好好鉴宝别乱瞄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