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宋夫人因为身体不好,做什么事情都慢条斯理的。管家见到宋夫人走进厨房,一时错愕得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管家亦趋亦步地跟在宋夫人的身上，看到宋夫人踮脚拿盘子,心脏都抖了两下，“夫人，您要做什么告诉我就可以了，我帮您吧。”
宋夫人摇头,温声细语：“不用了，我做个蛋糕而已。”
管家：“？！”
做蛋糕？！
管家跟在宋家身边许多年，几乎是看着宋泽南长大的。他仔细回忆起从前,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宋夫人下厨还在十几年前,那时候的小少爷还没出事，宋家一家三口恩恩爱爱。
管家连忙扭头看向宋泽南。宋泽南搂着崽崽走进厨房。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崽崽以飞速将小蛋糕塞到嘴里吃完了，这会儿嘴上还留着丁点奶油。宋泽南用手轻轻擦掉，与管家对视笑道：“没关系,让我妈做吧,正好给她找点事情做。”
管家是知道这些年来宋先生和小少爷为了宋夫人考虑了多少,听到宋泽南的话以后便也从厨房退了出来。
宋泽南有心想给宋夫人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自由发挥,便随着管家去了客厅的沙发坐下。管家将宋泽南要的牛奶递到面前，有些担忧的问：“夫人一个人在厨房可以吗？”
“当然。”宋泽南敛下眸随口回答，拿起牛奶杯凑到了崽崽的面前。
崽崽两只爪爪略有些艰难地抱着玻璃杯，将脑袋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意识到牛奶的味道很好以后顿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的时间，崽崽便放下杯子在宋泽南的怀里打了个滚，又用爪爪捂着嘴打了个嗝：“嗝~”
宋泽南好笑，“喝饱了，等会儿还怎么吃小蛋糕。”
崽崽用爪爪捂住嘴，小小声：“吃得下。”
她露出柔软的小肚皮，拍一拍。
宋泽南却将她身体一翻，一本正经：“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把肚子露出来。”
管家沉默地看着宋泽南和一只小奶猫说话，想说话可又觉得插不上，最终他还是转身走到厨房门口，时不时将视线放到宋夫人的身上。
宋夫人虽然很久没有动手了，但做小蛋糕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当年她还没生病的时候，丈夫曾与她说过，说是要在附近开一家甜品店。可惜的是，这个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
下午三点左右，宋夫人做完蛋糕以后便回到了房间。宋泽南也没有再去打扰她。今天对于他妈来说已经非常特别了，他若是再去对方面前乱晃，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也是这个时候，大门一开，一身正装的宋先生回来了。
宋泽南他爸在商界是个传奇。宋家在宋明煌年幼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家。等到宋明煌长大念书回国，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已经在破产边缘徘徊的宋家给拉了回来。此后，宋家的发展如日中天。
所有人都觉得羡慕宋家，羡慕宋明煌。但紧接着宋明煌唯一的儿子宋泽南被绑架，宋明煌的哥哥宋明辉意外身亡，宋明煌的妻子精神错乱。三件事情放在一起让整个首都的豪门都议论纷纷。
原先的羡慕也在一瞬间变成恐惧。
甚至会有人说宋明煌有权有势的一切都是利用身边人换来的。
宋明煌的长相偏冷硬，年近五十的人依旧都能看得出俊美。目光落在宋泽南的身上时，他露出一个笑容，走到宋泽南身边揽着儿子的肩膀，笑着问：“今天怎么回来了？别是被辞退了。”
在外手段狠厉的宋明煌对待儿子妻子的时候别提有多温柔。
宋泽南翻了个白眼，“就趁着周末回来看看我妈。对了，甜点要不要来一个？”
茶几上摆着几款不同的小蛋糕，各个模样精美，淡淡的奶香味飘在空中让人非常有食欲。可惜宋明煌不太喜欢甜食，只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吃不了甜的。”
“别啊，你每个吃一口都尝尝味道，说不定有惊喜哦。”
宋泽南怀里的崽崽听到‘惊喜’二字，立马探出脑袋，她吭哧吭哧将最后一点奶油吃干净，冲着宋明煌喵了一声。意思是很赞同南南的话。
宋明煌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这只小奶猫身上。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宋泽南：“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宋泽南将崽崽举起来放到宋明煌的面前。‘小奶猫’有着一身雪白的长毛，看上去像是一个带着奶香味的雪团子，耳朵竖起抖了抖，又冲着宋明煌喵喵叫，似乎是在打招呼。每一处都透露着可爱。
就在宋明煌想要伸手的那一刻，宋泽南将崽崽重新放回到腿上，“这是我们处理局的崽崽，我带她来看看我妈。你赶紧吃蛋糕啊，再不吃最后一个要被我们崽崽吃掉了。崽崽是不是？”
崽崽乖乖点点头，“喵！”
宋明煌：“……”
这只小奶猫看着好像有点成精的意思。还能回答人的问题。
宋明煌将目光收回来，重新放在蛋糕上。出于敏锐的直觉，他能明显感觉到宋泽南让他赶紧吃蛋糕是有问题的。宋泽南是他的儿子，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对于蛋糕这种甜品向来敬谢不敏。除了十几年前他妻子说要开甜品店的那段时间，妻子做蛋糕，他替妻子尝蛋糕的味道。
想到这里，宋明煌心下一动，倒觉得眼前的蛋糕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拿起一旁精美的小勺子，将蛋糕一个个尝过去。一直等到尝到第五个的时候，握着小勺的手一顿，抿起了唇。半晌，他拿起那一个小蛋糕，一口一口全部吃了进去。
崽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男人看，她觉得南南的爸爸有点奇怪。
好像很开心，可那一双眼睛又红得厉害。
是不是因为她把南南妈妈做的蛋糕都吃掉了？
她抱着尾巴咬了咬，有点不好意思。
客厅的气氛忽然变得安静极了，小勺子放置在白色的陶瓷盘上发出一声清脆‘叮当’。宋明煌抬起头，深邃的眼底染上了水意，他轻笑一声道：“我很多年没尝过你妈的手艺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糖放得有点多。”
宋泽南眉眼间俱是笑意，“这是给我们崽崽做的蛋糕，小孩子吃的甜一点很正常。您要是喜欢，下次让我妈给你做一个口味淡一点的。”
顿了顿，宋泽南又轻声道：“我妈会好起来的。”
“你说得对。”
十几年过来了，他一直都坚信这一点。
…
今天的晚饭是宋明煌亲自下厨。他年轻时独自一人出国留学，中餐是做的最拿手的。今天妻子状态很好，还愿意走动走动下楼吃饭，加上儿子也在家，宋明煌当仁不让便进了厨房。
管家等人见状索性提前离开了，他想给宋家这一家三口一个温馨的晚餐。
宋明煌和宋泽南这对父子都喜欢吃辣的，但自从宋夫人生病以后口味都变淡了不少。今天上桌的是一个鱼头汤，两个素菜和红烧肉。宋泽南特地给崽崽拿了一个小碗放到崽崽面前，又担心崽崽不够高，从储藏室里找出了个婴儿椅。
但崽崽握起筷子和叉子都显得有些困难，宋泽南刚想将崽崽抱回怀里喂崽崽吃饭，一旁的宋夫人却主动伸手，在宋泽南之前便将崽崽抱了过去。
将红烧肉夹到碗里切成小块，喂给崽崽的时候宋夫人顿了顿，轻声问：“崽崽可以吃红烧肉吗？”
宋泽南脸上的笑容灿烂：“当然，她什么都吃。”
走前他还特地问过龙泽。
宋夫人这才放下心。
这一顿饭，宋夫人没吃多少，一直忙着喂崽崽。不开玩笑的讲，一盘红烧肉几乎全进了崽崽的肚子里。但宋夫人是个注重营养均衡的人，又喂了崽崽好几筷子白菜。崽崽不太喜欢，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宋泽南和宋明煌对视一眼，前者无声道：“爸，晚上我要吃夜宵。”
宋明煌面不改色的点头，“我也吃。”
饭后，崽崽捂着圆鼓鼓的肚子仰躺在沙发上，宋夫人眉心微微蹙起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她没养过小猫咪，加上崽崽在吃饭的时候特别积极，喂什么吃什么，一来二去就给喂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崽崽的小肚子，轻声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崽崽想拒绝。
然而一抬脑袋看到宋明煌惊喜的表情，她伸出爪爪挠了挠尾巴，最终还是‘喵’了一声表示自己同意了。于是，一家三口带着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在别墅外面的小道上逛了起来。
宋夫人有心想让崽崽消食，所以将崽崽放在地上让她自己走。但崽崽走着走着就把自己挂在了宋泽南的小腿上。宋泽南低头的时候，崽崽眨了眨大眼睛努力挤出两滴不怎么明显的眼泪，可怜兮兮地模样看得宋泽南的一颗心顿时就软了。
行叭，反正顾渺然不在，偶尔溺爱一下崽崽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弯腰将崽崽抱起来，眼带笑意的问宋夫人：“崽崽还是第一次来首都，明天我们带着崽崽出去走走怎么样？”
宋夫人张张嘴最终却依旧是无声的沉默。
宋泽南也不为难她，道：“这附近不是有家餐厅吗？明天中午我们就去那儿吃顿饭，可以吗？”
宋夫人望着前方。夜色渐起，路灯逐渐亮了起来，婆娑的树影在地上印出一个可怕的影子。可她的身边站着丈夫和儿子，还有一只可爱的小奶猫。
宋夫人的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冲动。
她敛下眼眸轻声回答：“好。”
宋泽南和宋明煌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眼中是许久不见的喜悦和淡淡的激动。
…
回到宋家以后，崽崽用爪爪勾着宋夫人的衣服不愿意撒手。任由宋泽南怎么哄都没用。崽崽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宋夫人，把宋夫人的心都快看化了。宋夫人反手将崽崽抱住，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崽崽今晚和我睡吧。”
崽崽将自己的尾巴塞给宋夫人，又生怕宋泽南会把她抢走似的，连忙抱住了宋夫人的手臂。
宋泽南：“……我倒是没关系，有关系的难道不是我爸吗？”
宋明煌沉默地看着崽崽。
这只小奶猫要抢他老婆。
有一说一，宋明煌对于小奶猫抢老婆的行为肯定是不满的，可是小奶猫超可爱，而且妻子今天的行为已经很让人惊喜了，宋明煌不想让妻子失望。
僵持了几秒钟，他最终还是点头，“那我今晚睡书房。”
待到宋夫人抱着崽崽上楼走进卧室，宋泽南终于忍不出发出了嘲笑。哥俩似的搭着宋明煌的肩膀，他捂了捂空瘪瘪的肚子，拉着宋明煌进了厨房，“正好，您先做个夜宵，吃完了咱们再去休息。”
宋明煌黑着脸把宋泽南退走，“小兔崽子都学会吩咐你爸了？”
宋泽南‘哎呀’一声，“这怎么能是吩咐呢？这不是我爸的手艺太好，晚上没吃够嘛。要不咱们再做一个红烧肉？”
红烧肉绝对可以称之为宋明煌的拿手好菜之一，但可惜的是刚才那一大盘都进了崽崽的肚子。
想了想，宋泽南可能也有好几年没尝过他爸做的红烧肉了。
听到‘红烧肉’三个字，宋明煌就把儿子给推到了一边。他走到冰箱前看了看里面的食材。大户人家的冰箱里食材丰富又新鲜，连厨师都是随时待命，就怕这家子大晚上的心血来潮要吃大餐。
宋明煌从冰箱里拿出挂面，又拿了几个鸡蛋，面无表情：“红烧肉是肯定没有的，鸡蛋挂面你吃不吃？”
宋泽南：“……您能不能有个总裁的样子，谁家总裁大晚上吃鸡蛋挂面啊？”
宋明煌：“我这样的总裁。你别哔哔，你再多说一句话连鸡蛋挂面都没得吃。”
宋泽南这才住口。
虽然只是个鸡蛋挂面，但鸡蛋挂面的味道也不差。尤其是宋明煌心疼儿子，特地多加了一个荷包蛋。父子俩搬着大碗坐在一楼的阳台上，开着一盏小夜灯，一边哗啦啦吃面一边小声聊天。
看着一点也没有有钱人家的样子。
宋家父子两人的交谈中离不开宋夫人、工作这两个事情。宋夫人今天的改变都在两人眼中，这会儿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宋明煌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半晌才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宋泽南将荷包蛋咽下，含糊不清的回答：“挺好的。一直和我作对的那个薛政阳你知道吧，出事了，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宋明煌睨他，“我怎么听你说你去了处理局呢？那又是个什么地方？”
宋泽南倒也不打算瞒着宋明煌。宋明煌是知道妖怪的存在的。他小时候被妖怪救了的事儿说出去只有宋明煌一人相信。他撑着下巴将特殊事件处理局的存在说了一遍，又将此刻宋夫人身边躺着的小奶猫的身份交代了。
宋明煌了然，“怪不得我看那猫乖巧得要命，跟个小孩子似的什么都听得懂。”
宋泽南笑了笑，“崽崽才刚出生不久呢。对了，你今天去谈什么生意，周六还要出门，那么忙？”
宋明煌：“裘氏想开发一座山，但他们一家吃不下来这么大个项目，问我有没有兴趣。”
宋泽南闻言便皱了皱眉，“开发山？”
宋明煌：“听说是那边环境好，可以搞个度假山庄之类的。”
“您怎么想？”
“我啊？我不太想。”
宋家的生意遍布各个产业，照理说只要能挣钱的他都不会错过。但这次的项目太大了，黎山是m市和n市中间的一座山，山里孕育着无数种生物和植物。这座山和其他的山有些不一样，山上绿植青葱，山下溪水干净澄澈。但凡在山里待过一阵，出来便身体健康。
和一般的荒山野林不同，这座山被传的神乎其神。先前微博上还有个博主发了个帖子，里面诉说了自己去黎山探险的时候遇到的怪事。这位博主单独一人前往黎山中央，途中碰到了凶猛的野兽想吃了他，但下一秒他看到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站在树旁。
那男人出现地突兀，做的事情也很诡异，只随手一勾，那凶猛的野兽就像一只小狗似的，摇头晃尾地跟着走了。
博主在震惊之后冲着男人的背影大喊，可男人连头也没回，很快就消失在山野间。
这件事情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很快又被一些所谓的专家证实是博主在胡说八道。
宋泽南联想起以前的事情，摸了摸下巴深思：“说不定他遇到的是哪个好心的妖怪。”
宋明煌笑了起来，“像当初的你一样。”
宋泽南也笑了：“是啊。”
宋泽南心里清楚，宋明煌为何明知这是一笔必定稳赚不赔的生意却不想合作，因为当年将他儿子从贪婪的人性和凶兽嘴里救下的就是一只妖怪。那座山或许是某一只不知名妖怪的住所，他不愿意去打扰。
他们都不知道当年救他的到底是谁、是什么妖怪，所以只能将那一份感情寄托在所有心善的妖怪身上。
这是他们的报恩。
眼见着时间不早，宋明煌站起来将两个空碗放到一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行了，也不早了，把碗洗了就早点休息吧。”
宋泽南摆手：“知道了，您早点休息。睡不着就来找我聊聊天。”
父子俩对视一眼，还是宋明煌先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圆月高悬。
m市的街道处处透着静谧，男人慢悠悠地走着，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叹了一口气。
他快饿死了。
但是他从来没问过龙泽那家伙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