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止还沉浸在刚才岑齐远又让他给人道歉这件事中,一下没反应过来秦斯焕在问什么。
他抬了抬头，睁着眼睛看向坐在前面开车的男人：“什么？”
秦斯焕左手抬起，降下了驾驶座的玻璃窗,他手掏进裤兜，把烟盒摸了出来,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敲了敲,在烟盒里敲出了一支烟。
他把烟咬在嘴里,又拿起打火机把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吐了一口烟圈。
他有点儿说不出的烦。
跑车就停在宋俞家门口没多远的地方，路止下车后他降下车窗透了透气,然后就听到小孩儿一声甜甜的：“哥哥救我！”
有点儿操蛋。
妈的，这小崽子怎么逮谁都喊的这么亲？！
秦斯焕心里有点不舒服，然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下意识就很讨厌这小孩儿喊人家哥哥。
他没说话，沉默着抽烟，车子快开到路止家门口的时候，秦斯焕把车停了下来。
路止按着额头,伸手去拉后座的门准备下车回家。
已经快六点多钟了,盛夏晚霞绚烂,车窗外的热风吹进来，带了几分燥热。
秦斯焕手指按下锁门键,后座车门被锁死，路止拉了好半天都没拉开。
路止又拉了把车门，仍旧没拉开后，扭头对着前座的秦斯焕说：“秦叔叔,这个车门打不开，您能帮我看看吗？”
秦斯焕把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红花油拿起来，他左手手指夹着烟取下来，随手把烟扔到了车外，他拧开红花油的盖子，声音有点儿冷淡：“过来。”
路止坐在后座上没动，他看清了秦斯焕手里的那瓶红花油，可不懂男人拿着红花油是要来干嘛。
秦斯焕不耐烦，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直接伸长了手臂，向后扯住了路止胸口的衣领子。他手拉着小少年的衣领，手臂用力，肌肉线条隐隐绷紧，直接把路止拉的往前踉跄了一下。
路止被迫站起来，弯着腰趴在驾驶座中间的扶手上，他有点儿恼了，“你干什么？！”
秦斯焕松开他衣领子，他左手拿着红花油的玻璃瓶子，瓶身翻转，他将红花油倒在右手上后，右手手掌心贴在了路止红肿的额头上，轻轻用力开始按揉。
男人手掌宽厚，掌心温度温热，还有粗砺的老茧，触在路止额头的皮肤上，给路止一种很奇异的安全感。
他靠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有浅浅的烟草味儿，其中还夹杂着很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路止唇瓣抿了下，垂下了眼。
秦斯焕手掌在他额头上揉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他手掌离开路止额头，问：“还痛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好。
路止想起刚才岑齐远也看见他额头上肿了，可岑齐远什么都没问。
“你为什么要往地上乱扔垃圾？”路止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看向玻璃窗的时候，忽然想起秦斯焕很没素质的往车外扔了烟头，“一点道德都没有。”
秦斯焕：“……”
下车之后，路止跟秦斯焕道了别，当着秦斯焕的面，把那根烟从地上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并且教育他：“你以后别乱丢垃圾了。”
秦斯焕把兜里的那盒烟也扔进了垃圾桶，被路止说的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舌头顶了顶上颚，轻声应了一句：“昂。”
路止走后，秦斯焕一个人坐在车里，他垂眸看着手掌心，捻了捻手指尖，唇角往上翘了翘。
晚风吹进车子里，吹散了烟味儿，留下了一股有点儿甜腻的奶香味。
“这小孩儿。”
良久，秦斯焕低低笑了一声。
“挺可爱的。”
*
秦家老宅灯火通明，秦铭沉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
荣慧玲在他身边叹着气，“儿子不乐意，你又能怎么样？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脾气？他能有什么脾气？”秦铭翘起二郎腿，手掌搭在膝盖上，浑不在意的说：“温家那姑娘挺好，我瞧得上，配秦四也够了。”
荣慧玲早习惯了秦铭的性格，她对于秦铭也早没了期待，但总归秦斯焕是她儿子：“儿子不喜欢她，你强行撮合也行不通。”
秦铭：“他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温小姐适合他，他就得和温小姐好好相处。”
秦斯焕到家的时候八点多钟，走进秦宅时，秦铭叫住他：“秦四。”
“爸，怎么了？”秦斯焕不解。
“你跟温小姐吵架了？温小姐怎么说跟你处不来？”秦铭站起来，他手负在身后，走向秦斯焕，声音也沉了下来：“秦四，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耍小孩儿脾气，温小姐很适合你。”
秦斯焕踏上台阶的脚放下来，他手扶着扶手，跟秦铭解释：“爸，我不喜欢温小姐，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秦铭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最厌恶别人反抗他，尤其这个别人还是秦斯焕，这给他一种他不是决策者的感觉：“那你喜欢谁？”
“我没有喜欢谁，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就安定下来，我觉得我年纪也还小，想过几年再说这个问题。”秦斯焕耐着性子。
这年他才二十二岁，虽然经常和秦铭对着干，但是心底也是拿秦铭当他父亲的。
“秦四，爸爸年纪不小了，想早点儿抱孙子。”秦铭难得软下声音，“你别犟，早点儿找个姑娘结婚，给秦家生个继承人。”
“我不想结婚。”秦斯焕重复：“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和一个女人整天待在一起。”
秦铭上下扫视他一眼，忽然问：“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就想跟我对着干？”
秦斯焕闭了闭眼，“我没有。”
秦铭双手抱臂，看着秦斯焕，冷讽道：“你这个孩子从小就反骨，性格也尖锐刻薄，我跟你说的话，你没有一句记住了的。行，我不勉强你，但是你都二十多了，总得结婚吧？”
一股疲惫感从心底涌起，秦斯焕手掌抓了抓脸，没有答话。
“我觉得李家的姑娘也不错，你过几天跟人家吃顿饭处处。”秦铭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句命令。
秦斯焕站在楼梯处。
每当他表现出一点儿不符合秦铭料想的行为时，秦铭都会毫不留情的说他反骨，性格刻薄。
他抬脚上楼梯，觉得分外讽刺。
他心底深处渴求父爱，可是秦铭却只想让他按照他的设想来，二十二岁就结婚，然后生小孩儿，培养下一代。
秦斯焕闭了闭眼，手掌感受着木扶手的纹路，在扶手上拍了拍。
*
为了躲避秦铭给他安排的相亲，秦斯焕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中，他每天加班，偶尔出差，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一转眼他就二十五岁了，这年他也成了沥市新贵。
有钱有势，年轻英俊，单身。
八卦杂志上几乎每周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媒体也分外喜欢遐想关于他的感情史。
然而秦斯焕并没有谈过一段感情。
秦铭说的不错，他骨子里的确反骨，秦铭越是想让他结婚，他就越是不想谈恋爱。
四月的一天，孟伟有事儿，秦斯焕正好有空，就去帮他接他妹妹孟清佳放学。
孟清佳还在念初三，秦斯焕把车停在沥市一中门口，等孟清佳出来。
他没等到孟清佳，反倒等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小少年背着黑色书包，身形清瘦，脸上神色有些倦，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皮肤黑黑的少年，俩人后头还跟了几个姑娘。
秦斯焕坐直身体，手指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眯起眼，黑眸看向小少年的方向。
他其实一直都记得路止。
小孩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他脑子里晃一晃，像个影子，安安静静，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小少年眉眼长开了一些，身量也长长了，不再像三年前那样矮矮小小。
模样也更好看了些，桃花眼眼尾微微勾起，垂着眼眸时有几分慵懒的气质。
跟在他身后的女生也聚在一起，似乎在说悄悄话，讨论着路止。
秦斯焕想到，路止该十三岁了吧。
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其实也有早恋的。
他脑海中突兀的冒出了这句话。
他自己也愣了愣，半晌他低头闷声笑了下。嘲讽自己的无端。
恰好孟清佳过来，“秦四哥哥，你来接我啊？”
秦斯焕把车窗降下来，他手指指了指路止的方向，问：“你认识那个小孩儿吗？”
“不认识，但是我好像听人说过他。”孟清佳说：“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他长得蛮帅的，还有人追他呢。”
男人狭长的眼睛扫了眼跟在路止身后的女孩子，“孟清佳，你帮我把他叫过来。”
孟清佳说：“为什么啊？”
“他惹着我了。”秦斯焕语气很轻。
孟清佳哦了一声，背着书包走向了路止。
秦斯焕往后靠了靠，他后脑勺抵在座椅靠背上，看着路止的方向，那种，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的念头又浮现出来。
他其实，挺想把这小孩儿养在自己身边的。
想天天看见这小孩儿。
为什么呢？
秦斯焕勾了勾唇，眉眼深邃。
大约就是，小孩儿长得蛮帅的吧。
路止和宋俞都跟着孟清佳过来了，孟清佳说：“我哥哥说有点儿事儿找你，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唔，你自己跟他说吧。”
孟清佳侧身。
路止看清了车里的秦斯焕。
三年不见，他印象也不太深，盯着秦斯焕看了好一会儿。
男人侧眸睨他，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小孩儿，不记得帅叔叔了？”
孟清佳&宋俞：“？？？”
哪儿来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