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狡黠(1 / 1)

淳于氏颇有些意外,眼睛快速眨动了两下,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是么。”

随即,她款款抬起一只丰腴细白的手,微眯了凤目仔细欣赏着指甲上新涂的鲜红蔻丹,一个一个看了半日,方淡淡道:

“知道了。带她来东次间见我吧。”

春娘低垂了头颈,两手规规矩矩地交握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常嬷嬷身后往东次间去。

这个引路的老嬷嬷,春娘能清楚地察觉到她对自己的那种不屑和恶意-------脸上挂着霜、嘴角向下耷拉着、说话爱答不理,斜着眼睛打量自己时那眼神锋利得就像两把剔骨刀。

春娘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本来嘛,自己到人家来是干嘛来了?这老嬷嬷的穿着举止看着像是这家太太的心腹人,她要是能喜欢自己才怪呢!

春娘对这户人家自然也没有一丝儿的好感。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的那个萧大官人和他娘子,她心里就慌乱和羞耻得不可名状;待走到正房门外时,已然红头胀脸地沁出了一脑门子细汗。

里正紧紧地跟在春娘身后。他倒是悠闲自在得很,甚至还很兴奋,一路走过来只管伸着脖子东张西望,心想这户宅子好是好,就是小了点。

他盘算着怎么能瞅个机会,撺掇着这家的老爷太太换个更大的宅子就好了,他就能从中赚上一大笔--------那笔中人费可比帮他们寻个会生崽的小娘们多的多了!

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几个人各怀心事,鱼贯进门。

东次间是淳于氏日常起坐之所。春娘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抬眼见杨妃榻旁的红木几上置着一个不知是翡翠还是什么玉石制成的九耳连环通体碧透的香炉,有氤氲的薄烟正从内袅袅透出。那香味形容不出的好闻,沁人心脾,却不知燃的是什么香。

反正不是给爹上坟时棺材铺里买的那种香。

她从未见过这些新巧富贵的东西,更不懂得,只觉得处处都充满着莫名的压迫感;又瞥见那榻上粉光脂艳地端坐着一位美貌妇人,正眼神凌厉地瞅着她,面上半点笑容也无。

春娘立刻意识到这一定就是那位萧大娘子了,顿觉呼吸一滞,头就深深地低了下去,默默无语地向她欠身福了一福。

里正盘算着他那桩大生意,正满心想要巴结这位萧家女主人,忙不迭堆起满脸笑,上前给淳于氏作揖打千儿问安,又回头瞪着春娘,恶狠狠道:

“不懂规矩的东西,这位夫人就是你主母了,还不跪下行大礼?”

淳于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只管从丫头手里接了茶盅,揭了盖子闲闲拂着里面的热气,垂了眼皮并不言语。眼尾余光却从杯沿上暗暗扫着春娘。

春娘没动,双手用力交握着,手心里潮潮的,头更深地埋在胸前,只不作声。

里正气起来,攥着拳头狠狠杵了春娘的后腰一下子,咬牙喝道:“叫你跪下呢,听不见么?快点!拜见主母!”

春娘认定了自己不过是这萧家花钱典来的,又没卖给他家。既不是他家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为何要跪她?再者她也不是县大老爷,自己也没犯王法,也没有跪她的理由。

不跪,我不跪。

春娘咬着唇,心里较着劲,不提妨里正又狠狠捶了她后腰一下子,捶得她向前一趔趄,险些摔倒。

她勉强站稳身子,仰起红胀的小脸道:“我刚才已经给太太行过礼了。”

“你个犟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蠢老婆!”里正老羞成怒。

他痛恨春娘跌了他的面子,本想在萧大太太面前讨个好儿卖个乖,接下来再跟人家攀谈大生意就好说话了不是?却不想这小娘们如此不懂人事,让他没脸,简直可恶。

他撸了袖子就想上去扒拉春娘,淳于氏却开了口。

“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淳于氏对常嬷嬷道:“把剩下的钱给他”,说必瞧都不瞧那里正一眼,只款款起身走到春娘面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好两遍,再伸手托起春娘的下巴,死死盯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从齿缝中一字一字笑到:

“的确,是个美人。还是个很有主意的美人。”

春娘一时也不知这位太太是什么意思。要说她生气了吧,她脸上又带着点笑模样;若说她没生气吧,她分明又咬牙切齿得像是要吃人。

萧岳掀帘进房时正听见春娘说:“我们乡里春耕时,赁人家的牛来用,还要好水好饲料地伺候着,还不敢把牛用太狠了,生怕牛在自己家若有个好歹,赔不起人家。毕竟那牛只是赁来用几天,又不是自己家的。赁牛如此,我想,人也是一样吧......”

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甚至还带着些怯意,可怎么听都有点......有点......有点什么呢?萧岳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不服?嗯......也许“倔强”更恰当些吧。

他忍不住莞尔一笑。

赁牛?典人?这比方打的,瞧不出这小妇人还有两分狡黠呢,倔强的狡黠。

那边淳于氏冷笑着刚说了声“巧舌如簧”,萧岳便清咳了一声,摘下貂皮暖帽递给了疾步迎过来的常嬷嬷。

“姑爷回来啦!您出去逛了一整天,太太自己在家,这人生地不熟的,真是寂寞呀!”常嬷嬷把暖帽转手又递给了小丫头,自己奉了个热手巾把子给萧岳,脸上笑嘻嘻道:

“姑爷以后还是少出去,多在家陪陪太太的好。”

萧岳不置可否,用热手巾擦了把脸,对常嬷嬷微一颔首,复又走过去向淳于氏浅施一礼,说了声“我回来了”,便自去太师椅上坐了。

淳于氏强自咽下还没正式要说的话,下死劲儿盯了春娘几眼,像要在她脸上剜出个血窟窿似的,再转头望向萧岳时,已换了一副神气。先是迭声叫人添火盆,又皱眉道:

“外头很冷吧?这个破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夫君受苦了......”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指着春娘一鼓作气道:“夫君,我自作主张找了个人来,是给咱萧家添丁来的。你瞧瞧看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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