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就是我。”周烨冷笑一声，“这山里的人被你困住，不能离开雪山生活，我只是稍微用了点手段就让他们进行了山神献祭，骗你下山。若不是之前那个女人擅自动手，我本该在那次就将你除掉了。”
“以普通人的性命为引，这就是捉妖师所为？”朔原冷冷问道，“倘若她死在雪山中，你又该如何？”
“可笑！杀人无数的妖怪竟然和我谈起了普通人的性命！”周烨面如寒霜，冷笑连连，“何况，她不是还有你吗？慈悲的山神大人？你既然能救下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真是太过偏执了。”朔原遥遥凝望着周烨，叹了口气。
“多说无益，朔原，受降吧。”周烨神色冰冷，暗金色的符箓在他身后形成复杂的阵法，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尽数攻向朔原，让其灰飞烟灭。
“等等！”一直站在他身后乔欣悦突然急急拦住他：“住手！你这样会杀了若卿的！”
“放开！她是自己找死！”周烨厉色毕现，粗暴地想要推开乔欣悦，“被妖怪蛊惑的家伙，死不足惜！”
“你这个人有没有人性！”乔欣悦狠狠咬牙，迅速念了一道咒，“缚！”
被乔欣悦的符咒一阻，周烨的行动速度滞了一滞，而在这一瞬间，朔原长袍一卷，漫天风雪扑来，两人顾不上争吵，急忙防御，局面再次陷入僵局。
“朔原！朔原！”苏若卿靠在朔原怀里，发出的声音却瞬间铺天盖地的风雪遮掩住，被不得不大声呼唤对方。
“什么？”朔原停在空中，看向她，两人周围呼啸的风雪也瞬间静止下来。
“……你认识他？”苏若卿指了指周烨，问道，“刚刚那个要连我一起杀的人，你们认识吗？”
“那小子姓周吧。”朔原眼睫微垂，叹了口气，“二十年前，他的父亲曾来过这座雪山。”
“他父亲来这里做什么？”苏若卿下意识地问道，随即便意识到了问题的答案，“……杀掉你吗？”
“不是。”朔原摇了摇头，“他父亲是个温和派，只是想探查我的底细罢了，但是他来的不是时候……遇上了雪崩。”
“雪崩？”
“没错，他父亲因此丧生于这里。”朔原叹息，“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他父亲倒是一点都不像，无论是手段还是心狠程度，他都胜过他父亲。”朔原抖了抖宽大的袖子，遥遥望向远处，“他……说不定能杀了我呢。”
他自顾自地轻笑起来，苏若卿却在一旁为他焦躁不安：“那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干嘛在这等着他杀你啊！”
“我无法离开这里……况且，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去哪呢？”朔原缓缓说道，他目光空茫地凝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脸上是和之前一样的茫然，“从我拥有意识时，我就在这雪山之上，千百年来，无论是神明还是妖怪，我都在这里生活，我想着，安静地生于此处，安静地死于此处，便是我的归宿吧。”
“只是……”他低下头，从苏若卿笑了笑——那是一种非常虚幻的，空洞的笑容：“我将雪山中剩余的人们困在山中生活，并将你掳来了……我终究还是害怕孤独吧。”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但是！”苏若卿抓住他的衣襟，大声道，“活下去总比死了要好吧！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朔原微微皱了皱眉，却突然神色一变，将苏若卿抱起来：“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而已……我这样说你也不会信吧。”苏若卿苍白着脸，扯着嘴角，强笑了一下，“刚刚爆炸时，有一道暗光藏在其中，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袍下，形状古怪的黑色利刃自她背后切入，悄无声息地将她的背后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创口，黑色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却在半空中就被冻成冰晶，落在白色的雪地上，随即被呼啸而来的雪花掩盖。
“人类真的很奇怪……他能为了莫名的执念追杀我这么多年，你又能为了莫名的喜欢舍命救我……为什么呢？值得吗？”他伸出手去触碰苏若卿的脸，明明面无表情，眼瞳却翻涌着浓厚的痛苦与悔意，指尖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当然……值得了。”苏若卿强咽下口中涌出的血，抓住他的手，努力地朝他微笑，“才不是莫名的喜欢呢……这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当以身相许呀。”
“不要再和他们动手了……”苏若卿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不要再纠缠于过去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就算是作为妖怪也好，平静地、不寂寞地活下去吧。”
“不要说话。”朔原伸手按在她背上，迅速凝结了一层薄冰，在她耳边说道，“我会将伤口暂时封住，这样可以延缓毒素蔓延。”
随即，他挥了挥手，整座山的风雪都平静下来，他抱着苏若卿，缓缓落在乔欣悦和周烨两人面前。
“若卿！”
“朔原！”
“周烨，从前我从未想过辩解什么……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朔原看向两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二十年前，你父亲的死，确实并非我所为。”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谎吗？！”周烨厉声说道，“这雪山千里，就只有你一个妖怪，非你所为，难道还是天灾吗？！”
“无论你相信与否，你父亲之事的确是天灾所为，但也算是我的过错。”朔原移开目光，轻声叹息：
“那一日，我不在雪山，我本设下了结界保护山中的人，却没料到你父亲闯入山中。”
“哼，谎话也要编的精明一点吧。”周烨冷笑，“你不是无法离开这雪山的吗……”
“不，有一种情况。”这时，靠在朔原怀里，一直不发一语的苏若卿突然开口问道，“周烨，你父亲遇难是哪天？”
“啊？”周烨下意识地看向她，随即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一月十三日。”乔欣悦在他背后插话道，“怎么了吗……啊！”
“你！”周烨颇有些怒意的扭头看向她，却在看见乔欣悦的表情后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一月十三日……”乔欣悦猛地看向苏若卿和朔原，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是若卿的生日……而且……若卿，你今年正好二十岁，对吧？”
“没错。”苏若卿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竟有着从未有过地镇静与清晰，苏若卿静静地抬起头来，近距离地看着那张如冰雪般完美的侧脸，平静地问道：
“百年前，那个被当做祭品的女孩子，是不是一月十三日去世的？”
“……”朔原沉默着，像是化为了一座冰雪所制成的雕像。
见到他这样，苏若卿苦笑一声，继续问道：“所以，我其实是那个女孩子转世什么的？”
“……我不知道。”良久，朔原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再平静无波，反而带着一种难言的疲惫，“只是，你出生那天，冥冥中我感到了一种牵引……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离开了雪山。”
“是吗……”苏若卿苦笑一声，轻声喃喃，“原来是我的错吗……”
而另一边，周烨和乔欣悦也被对话所震惊到，周烨似乎是不敢相信，退后了几步，随即跑了开去，乔欣悦焦急地看了看他们，还是去追周烨了。
“不是你的错。”朔原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不是你的错，若卿。”
“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的，对吧？”苏若卿看向他，“其实，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神隐我吧？”
“……”
“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她喃喃着，望向他，“倘若你想要我待在你身边，这样做不是很好吗？”
“神隐你了的话，你就能永远留在这里吗？”朔原同样也看着她，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向她，“还是说，一直面对一个假的你呢？”
“你早就知道了吗，朔原。”苏若卿叹息，此刻她已经无法再继续扮演那个天真无知的“苏若卿”了——不，她早就难以扮演下去了，此时面对着眼前的人的，是真正的苏若卿，“对不起。”
“没有必要道歉，我活的很长，所以什么事都能够理解。”朔原轻声说着，笑了笑，“何况这样你就不用真的死了，不是很好吗？你救了我好几次，作为回报，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即使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只是……我想再见一见你。”他神色温柔地看着她的脸，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印下来，“如果你想回来，是能够做到的吧？”
“……是。”
“那么，我会等的。”他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眼波潋滟，天下三分月色尽落在此处。
“可……”苏若卿张口，却只发出了一个音，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纵使在这个世界里，他是拥有漫长生命的雪妖，但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只是一个进行到一定时间点，就会重新回到起点的程序，而他只能在设定的程序里，重复着这一切，循环往复地永远等待下去吗？
“没关系……我明白的。”朔原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
他从未这么温柔过，声音中带着明了与释然，像是父亲一样无奈且纵容地安慰着她，柔软的指尖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不要再哭了……小姑娘。”
“我知道那些事……但是。”朔原握住她的手，微笑着：
“只要你愿意来见我，我就会等着你，无论多久……我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苏若卿阖上眼，意识一点一点流逝，直至彻底陷入黑暗。
在最后，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轻柔地像是一片雪花飘落。
【攻略雪妖男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