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1 / 1)

天空暗沉沉的,眼瞧着大雪将至,街道上除了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剩余匆匆赶路的行人,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碰到熟人停下脚步寒暄一番。

小贩们脸上更是没了以往谄媚讨好之色,擤擤通红的鼻子,抬头望望天空,便是一阵低叱声,骂骂咧咧老天爷不给活路。

京城今年入冬格外的早,这才十月中旬就迎来了初雪。一场雪将众人搞得措手不及,富贵人家的丫环婆子忙着为主家准备过冬的物件,穷人家里头也忙着储备过冬的粮食。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在这洁白之后却是暗流涌动。

“咳咳咳……”,林府西角一处院子传来女子低咳声。

玲珑一脸沮丧地从外头走进来,听见女子的咳嗽声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在门口略微停顿了片刻,这才进门开口道,“小姐今日的药可服了?”

床上的女子杏眼樱唇,肌肤胜雪,端得是一幅好相貌,只是脸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剧烈的咳嗽将整齐墨发搅得有些许凌乱,几缕不听使唤地垂在了胸前。

林默抬眼看了眼一脸担忧的丫鬟道:“无碍,不过风寒而已,要不了命的。”

“你莫要吵,再让我睡睡便可。”接着重重躺回床上,太阳穴一抽一抽疼得紧,只要一闭上眼各种画面便纷至沓来,有时她都不明白到底何是梦境何是现实。

不消须臾,她又落入了梦魇。

梦回前世。

她本是京城人人称赞的二皇子之妻,候府大小姐虞墨。

当年她也是明眸皓齿、千娇百媚,多少京城的小公子追求她,她还是满怀期待地嫁给了温润如玉、知书达理的二皇子。

温润如玉?

谁知后来,这玉就成了一把刀,死死地扎在虞墨的心头。

两人也曾蜜里调油,举案齐眉,夫妻恩爱欢笑,整日好不幸福。她以为这既是现在,也将是未来。

后来,她与虞兰在寺庙的路上遇到劫匪,她生生为虞兰挡了一刀,脸上留下了这么一道可怖的疤。

自打脸上落了道横跨整张脸的疤痕,二皇子便对她不闻不问,日夜不归。她没有他的一点消息。

甚至每逢初一十五都懒得回她屋里,只差人来说要忙公事,不能归府。

她一时恍然不知所措,只当一派热血诚心能将他唤回,寒冬腊月里撑着身子出去苦苦寻他,寻遍他去过每一处酒楼、茶馆……

那时她明明才二八年纪,却已经脸色青黄,眼底处一道疤痕贯穿整张脸,全然看不出这是当年艳绝京城的虞家大小姐。她将自己的铜镜倒扣在桌面上,不愿再多看一眼。

然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她日夜咳嗽吐血,怎么用药都没有效果。

她时常抚着脸上那道骇人的伤口,然后看着帕面上的点点红梅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府里热闹了起来,西屋帖囍,她才被告知二皇子要回来了。

可他身边跟着的人,那个即将要娶进门续房的人,居然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虞兰。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她的主意——病重之际将自家妹妹安排进来,既照顾了娘家里的妹妹,又为二皇子府找到了新女主人,免得到时候她死了二皇子还要等到除了服才能嫁娶。

可笑啊可笑。

打着她的名号,却没人告知她一声。只顾着保全了二皇子的名声,谁关心她的死活。

后来她才知道虞兰的狼子野心,原来自己从小宠着的妹妹竟然看上了自己的相公,因此竟不惜安排种种来毁了她。

虞兰对二皇子说,多亏了姐姐她才免于被侵犯,可姐姐也因此被脏了身子……

她没有!可不论她如何解释,二皇子眼中的怀疑依旧存在。

若是母亲和兄长还在,她也断不会沦落至此,可母亲病逝之后连带着上战场的兄长也失去了音信,如果兄长在她怕也不会被父亲匆匆嫁给二皇子,只为了靠姻亲拉些关系罢了。

她接连吐了几口血,心头竟觉得松快了不少。她凄凄地笑着,慢慢合了眼。

弥留之际,她想自己可曾爱过江业,似乎也没有,不过出嫁从夫她始终不敢忘,以夫为天罢了。

若再有一世,她定要揭开这二人的真面目,将他们扎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一把把扎回去,哪怕血肉模糊,两败俱伤。

然后,她要为自己好好活一世。

意识慢慢开始模糊,丫鬟玉碧的哭声变得遥远,她似乎听见玉碧在和什么人说话。

镇北王……这是她最后听到的三个字。

虞墨深深吸了口气,从梦中惊醒,睁眼便看见青灰色的床幔。

大雪过后暖阳升起,虞墨将手伸至眼前,陌生极了……

她死后再醒来就成了这个模样,陌生的容貌陌生的地方,却又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

玲珑瞧见她醒了,忙将早已温在一旁的粥端了过来,“小姐您已经一天没用食了,再不吃些身子该熬不住了。”

听到她的声音,虞墨转头定定盯着她,也不做声,脑中慢慢理着现在的情况。

玲珑叹了口气,小姐的痴症又犯了,这几天她天天如此出神。

这具身子名为林默,是西南候府的大小姐,按理来说身份尊贵,可气的就是这姑娘出生后被奶母掉了包,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六年,年前才被找了回来。

而原本奶母的女儿林语在候府长大,与候府众人感情深,于是候府主母不忍将她送走,便做主将那姑娘也留了下来。

两人都生活在候府,两厢对比,林默只能识得几字,规矩礼仪一概不知。而林语却是落落大方,知礼识趣,深得重人喜爱,这便导致林默在候府的处境越发的尴尬。

虽说候府也不曾短缺于她,可就像故意忘了这个人一般,不论是家宴还是外出参宴带的都是林语,便是过节也没人来问一声,也就一个丫鬟玲珑较为衷心,为她打点一切。

“玲珑,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玲珑见自家小姐终于回神了,只以为她躺久了忘了日子便道:“回小姐,亥月十六。”

算了算日子,她竟已死了七天了,虞墨笑了笑,她死的突然也不知是否打乱了虞兰的算盘,能给她添些堵自己自然是愿意的。

虞墨叹了口气,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罢了罢了,从此便再无虞墨只有林默了,不过心中的那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只待以后再说吧。

“把药给我吧。”

见小姐终于愿意喝药了,玲珑笑着点头应道:“诶!”

第二日,林默到底年轻,身上的热不过一夜也就退了下去,除了脑袋还有些昏沉之外。

玲珑服侍林默穿戴整齐,为她挽了个发髻。

她忍不住道:“小姐真真好看,不用描眉点砂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林默手碰了碰脸,光滑细腻没有丑陋的疤痕。

玲珑继续道:“奴婢当年跟在夫人身边时曾见过一面京城第一美人虞家大小姐,长得顶顶好看,小姐比之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前几日虞家大小姐突然暴毙,倒是可惜了。”

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前世的名字,林默微微僵了僵,强忍着不适朱唇轻启道:“哦?倒是不知她是因何原因?”

玲珑都是从别的丫鬟那听来的,见小姐问她便将听来的全告诉了她:“二皇子府传出说是染了急病,不过一夜人就走了。听说皇子妃走的时候镇北王也在,不知为何后来还罚了二皇子。”

镇北王是江业的皇叔,赫赫战功,朝中大权在握。此人虽长了江业一辈,年龄却似乎并不大,而且生得极为英俊。

用英俊来形容还有些不妥,那人便只要站在那别人便不敢抬头,就连皇子身份的江业碰上他皇叔也只有唯命是从的份。

或许这正妻未死便开始娶续弦的事实在太过荒唐,就连他也看不过去了吧。

林默穿了件红色的长裙,银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桃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腰际一条束带更显的腰不盈一寸。外头又罩上了一件斗篷,领口处的白色皮毛衬得她脸色白皙粉嫩。

林默挺直了背,神态淡然,眉眼如画,显得尊贵无比。

玲珑看着林默不自觉低了头,总觉得她变了许多……原本只是相貌生的出众,可因为从小生在山村中,便总是唯唯诺诺地,可现在的林默却有些让人无法直视,对视一眼都有种从心底生出的自卑感。

这时,外面进来一位年纪稍长丫鬟,玲珑认了出来,原来是祖母身边的翠喜,她在府里颇有些地位的。

翠喜急急道:“宫里传来了圣旨,皇上赐婚,要将侯府的嫡女许配给镇北王。”

林默愣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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