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展起床的时候，卧室还没动静。好在他昨晚已经提前把出门要穿戴的衣物放在客厅了。
出门前他在餐桌上留了字条和早餐，还有钥匙。
开完学年总结会和班主任会，今天下班还比平时早了点。
刚出校门，就看见韩戚在门口等他。
凌展又惊又喜，欢快地招了招手，却发现韩戚一直愣着。
原来韩戚一眼没认出来他。因为上班他今天戴了上班专用的这副眼镜。
“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上班？”
“你自己说过啊。”
对哦，就在酒吧那天。
“我上班才戴眼镜。没认出来？”
韩戚盯盯望着他，“嗯”了一下。
“挺好看的。”韩戚说。
“......我其实也不太喜欢隐约眼镜，太干了，伤眼睛。”凌展吞了下莫名的口水，又欣喜地追问道，“真的好看吗？”
“嗯。”韩戚和他目光相接了半晌，再次认真地点头。
凌展戴的这幅金属粗框眼镜其实既土又老气，但这是校长的要求。学校对教师们无论是教学能力、职业素养还是师德仪表都要求极高，初上班时校长就强调不准戴花里胡哨有美瞳效果的隐形眼镜，他换了n副符合他年龄气质的眼镜款式，全被校长一一否决，直到换了这副，校长大人才满意地认可道“总算有个人民教师的样子了”。
凌展见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问道：“等多久了？先吃饭还是逛街？”
“......逛街？”韩戚愣了。
凌展笑了笑：“换洗衣服，生活用品，你总要有吧，还是你朋友那有你的东西，需要拿过来吗？”
韩戚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才道：“你就这这么......接受了？真的以后都让我住在你家吗？”
凌展理所当然道：“对啊。”
正好方便我追你啊。
“这个，不管怎么说，毕竟命都被你救了。房子给你住一下还是应该的。”
韩戚始终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偏离和怪异。无论是凌展如此之快地接受了他的出现，还是如此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超能力者的世界观。
因为韩戚似乎没什么主意。凌展自作主张决定先去餐厅吃饭。在询问韩戚想吃什么的时候，凌展以为他一定会说随便，都行，没想到韩戚直接选了一家江南菜馆问他行不行。
凌展不喜欢清淡微甜的江南菜系，但他就是不可能说不行。
一餐饭，两杯茶。凌展听韩戚讲了更多关于r病毒的来龙去脉。
r病毒来自于一颗天外陨石。最初被一家名为e2科技的科研公司保管。
陨石上附着着一种地球上从未有过的r病毒，并且这种病毒是可以汽化传播的。
最初不知道这颗陨石上附着病毒的时候，最近距离接触到陨石的十七名科研人员全部被感染，十六名死亡。
幸存的那一人，就是韩戚的母亲。
而韩戚的母亲，感染后体内并没有检测出r病毒。
直到韩戚出生。原来r病毒只感染了当时她体内的胚胎。
韩戚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名，出生时就拥有r病毒的人类。
r病毒的幸存者，会如同进化一般获得超自然能力，成为一级进化。
而一级进化者所拥有的超能力，也在不断进化中。但二次进化只是极小的概率。大部分感染者只有一种能力，始终停留在一级进化阶段。
像潘文深这样获得了二级进化能力的，少之又少。而拥有三级进化能力的韩戚，更是人类中万中无一的存在。
凌展忍不住问道：“那我呢？我是怎么回事？”
韩戚：“你也是r病毒的感染幸存者。”
凌展：“怎么可能？这东西是怎么传播的？”
韩戚：“血液。”
凌展：“啊？”
韩戚抚摸了一下左手腕，继续道：“在第一批接触r病毒陨石的实验人员全体牺牲后，陨石中的r病毒就释放殆尽了。再之后的感染，全部是通过血液传播。”
“但是，陨石里的病毒都没了啊，再之后的人又是怎么被感染上的？”
韩戚低头不语，凌展突然想到，十七人，幸存一人，生下了韩戚，所以——
“因为我。
“当我母亲发现，我是地球上唯一体内含有r病毒的人时。她担心e2科技不会放过用我做实验的机会，就从那家公司逃了出来，带着我一直躲到八岁。然后他们还是找到了我。”
也就是说，目前已知的所有的r病毒感染者，来源都是韩戚的血液。
再然后的事情，韩戚就不肯详细说了。
他只说，e2科技把他软禁起来，研究他的能力和r病毒。
而他说不出口的事实是，他被e2科技当做实验体折磨了整整四年，e2科技试图研发能用r病毒改造出新一代超能力人类的终极病毒。但一直没有成功，实验体的幸存率仅为不足万分之三。只有不足十人活了下来，而他们依然被关在实验基地成为下一轮的实验体。
韩戚的一级进化能力，无限愈合与超强免疫。
这份能力成了他的诅咒。因为无论在他身上进行怎样残忍的实验，他都不会死。因为知道他不会死，他们一次又一次，无数次抽干他全身的血液。因为他的身体同时能对大多数病毒与药物免疫，麻醉剂在他身上起的作用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他永远也记不清，四年间那些痛苦在他身上持续了多久。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进化出二级能力，获得了远超人类极限的身体机能。
徒手毁掉e2科技的实验基地后，他逃了出来。
而他出逃的那一晚，其他幸存的实验体也趁机逃了出来，不知所踪。
季天就是其中一个。
凌展：“潘文深也是那晚跟你一起逃出来的？”
韩戚：“不是。文深是我逃出来大概三年后遇见的。他当时......遭遇意外，快要死了，我想救他，就用了我的血......我知道这几率很低，但当时即使不用这个办法，他也会死......没想到真的救了他。”
凌展：“那我呢？我是怎么回事？”
韩戚目光闪烁：“我......不确定......”
凌展：“啊？”
韩戚：“r病毒只能通过血液传播。从实验基地逃走的那些人，有些人出于畸形的报复心理，曾经恶意投放过自己的血液去感染无辜的人。我和文深就对付过一个试图把自己的血液混入医院血库的。你有没有接受过输血之类的治疗？”
凌展猛地想起来。是有的。
他十六岁那年。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只有他活了下来。
当时车子整个翻下了山崖，他受伤不轻流血不止，一定有接受过输血。
但事情仍然很奇怪。
“但是我，我是不是没有进化出任何能力？”
韩戚点头。
“那你们怎么确定，我已经感染了r病毒？”
韩戚：“暂时......不能告诉你......”
好吧。毕竟超能力人类总会有方法做到各种事。
凌展提出了下一个想问的问题：“那昨晚那人为什么要杀我？”
韩戚：“因为，你的血液，也许是最有希望制造出r病毒疫苗的。”
疫苗？
“我母亲在带着我逃亡躲藏期间，一直没有停止对r病毒的研究。我昨天给他注射的，是解药，能解除r病毒赋予宿主的超能力，解药用任何一个r病毒宿主的血清都能制造出来。但我母亲终于发现，只有用像你这样感染后幸存，却没有进化出超人类能力的宿主血清，才能够合成出能用在未感染人类身上的疫苗。”
凌展觉得有些费劲，为什么已经可以制造解药了，还需要疫苗？
“为什么要制造疫苗？很重要吗？难道这个病毒会全球扩散吗？”
韩戚陷入了一阵今晚最长的沉默，缓缓吐字：“e2科技的终极目标，就是感染全人类。”
凌展：“为什么啊！”
韩戚：“他们认为，r病毒是人类进化的福音。淘汰掉大多数人口，留下小部分拥有超自然能力的进化者。这才是人类进化应走的道路。”
凌展无法接受这个设定。这太丧心病狂了！这是把致命病毒当成诺叶方舟吗？
“所以e2科技不会让你活着。因为你的血液可以合成疫苗——摧毁他们的全部计划。”
凌展瞪大眼睛追问道：“那......现在能用我的血吗？”
韩戚摇头：“还不行。制造疫苗还需要一种合成催化剂，催化剂的合成还在我母亲留下的实验室里尚未完成。而制造疫苗的血清，也不能离开母体太久。”
也就是说，凌展必须活到催化剂能够完成的时候，再献出自己的新鲜血液，才能成功造出疫苗。
凌展终于认清了自己光荣伟大的救世主使命。
而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打怪不用修行，只要活着，捐点血，就能拯救全人类。
韩戚：“e2科技的创始人和高层从没停止对出逃的进化者的追捕。但为了杀你，他们和季天这样的进化者达成协议，只要他能杀了你，他们就放他自由。”
意识到真的不止一个那样恐怖的超能力罪犯想要杀死自己，凌展后怕起来：“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派杀伤力那么强的杀手来杀我？”
韩戚：“因为他们知道，我一定会保护你。”
凌展对上他坚定、骑士般的目光，不禁老脸一热。
韩戚：“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前几天，监控这全球血液数据的那股势力，突然把你的信息透露给了e2科技。因为他们一直监控着我的行踪，很容易发现我已经接触到了你。”
凌展：“你们昨晚为什么出现得那么及时？”
韩戚：“有人告诉我的。时间、地点。一个未知号码，发到了我和文深的手机上。”
凌展：“那又会是谁？”
韩戚；“不知道。因为目前到底有多少进化者，我们也不清楚。实验基地逃出来的那些人，我只见过一部分人的脸。至于他们逃出来后，有没有像我救文深那样，也用自己的血液感染过更多人的，也无从得知。”
总而言之，超能力者，也就是所谓进化者的势力划分、站队立场统统都不清晰。谁和谁是站在一队的，谁的目标是杀掉凌展，谁的目标是保护凌展，都隐藏在最深的迷雾中。
凌展默默给韩戚加了杯茶，默默消化今晚所得的信息。
韩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明明没开免提，对面尖锐的声音还是穿破话筒传到了凌展耳朵里。
“姓韩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搬你的破烂！”
这声音，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也恶心得足以难忘。是萧望。
“我不管，我告诉你老子周日就要搬家了，到时候你还不拿走你的破烂，老子有一样扔一样！”
嘟嘟——
韩戚自从认识李玦，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李玦给的。离婚时为了身体力行“净身出户”，连手机钱包都没拿走。现在用的还是潘文深的旧手机。
但是那个家里，确实有很多他这几年添置的，舍不得扔掉的东西。
现在离婚手续办完，冷静下来想想，反正那些家当留在那，也是会被萧望扔掉吧。那不如还是他去拿走吧。
韩戚的脸上很平静。但凌展觉得他明明就是生气了在强忍。
“抱歉。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韩戚问。
凌展想了想，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还是问了：“你为什么离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