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俄罗斯的首都,莫斯科白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车也很少。程九珠和展太太两人走在街上,步伐缓缓的。精品店门口穿着俄罗斯传统服饰的店员朝她们招手,和她们速度相仿的只有推着婴儿车的夫妻，有踩着滑板的年轻人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
故事不会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就如同程九珠第一次见展太太的时候,她的脸上简直写着“人生赢家”四个大字，没有想过她竟然也会犯错,也会有这样充满烟火味，家长里短的烦恼。
她以为展太太叫她出来，是想给她倾诉些什么，可是两人在街道上走了两个小时,彼此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突然庆幸自己换了一双平底靴。
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程九珠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和展太太提吃饭的事，没想到两小时都没说一句话的展太太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我选择瓦尔,展浩也不会不认我这个母亲的,对吗？我看得出来他当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他依然肯留一个选择给我——”
程九珠诧异地看着站台天的侧脸——她保养得宜,妆容很淡但精致，仪态也优雅,虽然五十多的年纪，但每次程九珠见她都要感叹，她看上去真不像有个展浩这么大儿子的母亲。
可她现在的眼神却充满了老态,以往的精气神都没有了，只有疲惫和小心翼翼。
还有错而不自知还奢望鱼与熊掌兼得的贪婪。
程九珠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我认为展先生肯留给您选择，不代表他心软，只是在当时那个情形下，给双方一个缓冲。”
她看向展太太，问，“恕我冒昧，请问您和您丈夫的关系——”
“我和展浩的父亲结婚很早，彼此都是对方的第一个恋人。结婚之后孩子顺理出生，一起经营公司那些日子虽然每天都很累很忙碌，但每天我们都会一起给他讲睡前故事，假期也会请假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
“您的生活很幸福。”程九珠努力维持着自己嘴角的笑容。
“是啊，很幸福。不仅别人这样说，我自己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从小到大我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我学习成绩优异，家境优渥，恋人也和我门当户对——那时候学校里很多女孩喜欢他，可他偏偏只追了我一个人。”
“那您爱您的丈夫吗？”程九珠问。
“爱？或许吧。”展太太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三十年过去了，我已经不记得当初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只是单纯想要继续得到别人那种羡慕的目光。”
她听懂了。
无非是时光抹去了激情的痕迹，属于自己丈夫的那份“爱”被她自欺欺人地遗忘，当她越活越平凡，这时候瓦尔的出现，让她重温了当年那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当她和瓦尔站在一起的时候，周围女性投来的羡慕的目光，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爱情的感觉”。
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感觉，欺骗着别人的爱情，还妄想可以家庭和谐母慈子孝。
真是贪得无厌。
可是程九珠突然又想起了展浩。
那个从小在幸福家庭中长大，亲眼看到自己母亲出轨现场的成年男人，或许在给自己母亲留下选择的那一刻，只是个渴望温暖的内心脆弱的孩子吧。
于是程九珠笃定地开口，回答了展太太问她的第一个问题：“会。”
展太太一愣。
程九珠眼神坚定，“如果您不回去，展先生和您的母子情分绝对会一刀两断。”
良久，展太太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吗。”
三分钟后，展太太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匆匆打车离开，留下程九珠在距离酒店两小时步行的路口和信号灯大眼瞪小眼。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抬手打了辆车。
坐上出租车，她给司机递上自己酒店的名片，弯腰缓缓按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
和展太太走了两个小时的路程，没想到打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她按照计价器上的金额用之前展浩给自己的信封里的零钱付了车费，刚准备下车，信封却被司机抓住。
程九珠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抓紧信封，那司机没把信封扯出来，就又用另一只手钳住她的手腕，用力拉扯着信封。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彼时车门已经打开，她有点害怕，刚想转身下车，突然一道身影挡在门口。
“松手！”
程九珠立刻松手，下一秒她就被人抱着腰挪出副驾驶座。
她扶着车门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那人代替她坐进车里，抓着那个司机的领子，狠狠甩过去一串俄语。
紧接着她就看见那司机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信封还给了那人。
那人又说了句什么，起身离开车子，用力甩上车门。
“你是不是傻？”
程九珠还没开口，展浩转头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通教训，“信封里才多少钱，都给他不就行了？那个俄罗斯司机一只手臂都比你大腿还粗，你能拉扯得过他吗？”
“我，我……”程九珠支支吾吾，“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再说他只是抓着我的信封，我还以为是我钱没有付够。”她仰起头，向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次，真的很巧，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在。”
真是没想到自己的霉运到了俄罗斯都没能甩掉。
眼前的展浩双手叉着腰，胸膛微微起伏，冷着脸看着她：“那是因为我在等你。”
程九珠还一脸懵逼：“等我干什么？”
展浩眼神不自然的飘忽：“王熊猫告诉我……我妈让你陪她四处转转。”
“哦。”程九珠低下头，将脸侧散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其实也没说什么，她大概是这个时候也不愿自己一个人呆着，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是沿着街走了走。后来展太太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我饿了，所以就回来了。”
“那走吧。”
“去哪？”程九珠一愣。
展浩：“不是说饿了吗，我请你吃饭。”
“哦好。”她小心地问，“王熊猫不去吗？”
刚问完她就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展太太出轨的对象就是王熊猫的二哥，展浩现在怎么有心情见他？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家里人打电话找他，走了。”听语气，展浩似乎并没有迁怒王熊猫。
看来这人还是很理智的嘛。
程九珠偷偷瞄着展浩的侧脸，心想。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面积不大的小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了俄罗斯传统的馅饼和蔬菜肉汤。菜的分量很足，老板看他们两个是中国人，还送了一杯饮料给她们。
程九珠以为是碳酸饮料，就放心的喝了，结果一口下去呛得她身体里的气都在往上冲，虽然最后关头她憋住了没有喷出来，但这也导致了她捂着嘴，眼圈瞬间变红，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老板还在旁边笑得开心，一直沉着脸的展浩面上也温和了少许，给她递过纸巾。
程九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猛给自己灌了两口水。
“这是什么！”
展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是伏特加和苏打水。”他平静地看着狼狈的程九珠，“长点儿记性吧，别人递过来的饮料别傻乎乎地就往嘴里灌。”
“咳咳……”程九珠平复了些许，红着眼瞪他，“那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去饭店吃饭最好自己带着水杯和自己家的白开水，这样最安全了。”
“强词夺理。”展浩瞥了她一眼，“第二次吃亏了吧？”
程九珠懒得反驳他。
虽然被他杠了一句，但最后她还是抢着买了单，算是报答他刚才帮她解围。
两人离开餐厅，朝着酒店的方向慢慢散步回去。
真是奇妙，不久之前她还是和展太太一起散步，现在走在她身边的人变成了她的儿子。
一阵冷风吹过，程九珠把自己的毛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下半张脸。她瞄了一眼展浩，发现这人竟似不怕冷似的，只穿了衬衣和一件大衣，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还解开。
想必是心冷大于身冷吧。
“对了，展先生。”程九珠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他，“派出所的警察联系我，说之前王连翔坠楼那件案子和一年前的一起杀人案合并为同一个凶手进行调查了。”
展浩果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他眉头微微一皱：“王连翔不是自杀的吗？”
“其实我之前看过王连翔的忏悔书，那的确不像是他自己写出来的。而且警察说现场已经有证据表明王连翔不是自杀，而且他们在系统里和一起一年前的案子做了匹配，发现这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作的案。”她突然想到什么，盯着展浩的脸看了几秒，向马路外侧挪了几步，“展先生，你不会就是杀人凶手吧！”
展浩：“……”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眼里就写着四个大字。
你有病吗？
“好吧。”程九珠摆摆手，又走回他身侧，“我刚才开玩笑的。”
两次监控都拍到有女人出入案发现场，展浩一米八多的身高，就算是扮女装恐怕也只有引人围观的份儿。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宾馆的程九珠拿出手机，打开今天的微信运动，发现自己以34219步的步数高居好友圈榜首。
程九珠：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