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掌心的钥匙逐渐和当初的那张房卡重合。
叶流萤从久远的回忆中抽回思绪，愈发感觉世事难料。
明明拒绝的是她，后来和他在一起的却也是她。
仿佛冥冥之中的注定。
但那又怎么样呢……
沈星洲那样的个性，估摸着也不会吃回头草自打脸面。
再见终归是变成了再也不见。
如她所愿。
叶流萤垂首抚摸着钥匙扣上的娃娃，说不上是怀念还是惆怅。
“其实少爷他……”王叔欲言又止地看着叶流萤。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回忆起少爷的叮嘱，不得不礼貌地和她告辞。
叶流萤略点了下头，没太放在心上。
见王叔走了，她才返身拿起手机搜索起了公寓地址来。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
公寓离她的所在地不算近，却意外地很靠近顾梵的独栋洋楼。
顾梵是第五代导演里的佼佼者。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高中毕业后就出国留学，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摄影专业。
他二十岁时自编自导了首部电影《游园惊梦》，并逐步在电影圈崭露头角，屡获嘉奖。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顾梵在国内导演圈的地位更是少有人及。
即便近几年他的作品少了，推崇他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传闻顾梵是个十足的完美主义者，性格孤僻，冷情冷性，除了工作之外几乎不与人交往，圈内爱慕顾梵的女明星无一不是吃了闭门羹的。
叶流萤看遍了顾梵所有的资料、采访和广为流传的各类八卦，也摸不准要怎么和他打交道。
最后抱着迎难而上的想法，叶流萤让郑曼菲帮忙递了个消息，打算三顾茅庐。
这也是她出现在岭南镇最重要的目的。
沈星洲想知道这些不是什么难事。
叶流萤并不好奇沈星洲的用意，转头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打算去一趟公寓，顺便再去看看顾梵回来了没有。
屋外喧嚣的雪花早就失去了踪迹，留下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单调美丽。
叶流萤今天特意拾捣了一番。
白色高领针织衫搭配浅杏色的碎花半身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烟灰粉色的羊绒大衣。
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身上，把她和周围的路人很好地区别开来。
她化了淡妆，淡茶色的圆猫眼被眼线勾出了动人的弧度，在雪色里自成一景。
“小姐姐——”男孩清朗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叶流萤回过头，不太确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邢二狗？”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恰巧听人这么喊过他，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
男孩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细长，穿着单薄的牛仔衣也不觉得冷。
然而被叶流萤这么一喊，他却罕见地红了脸。
“这个……是不是你的？”邢森的右手攥得紧紧的，鼓足勇气把手伸到了叶流萤面前。
男孩摊开的手掌上赫然躺着一个毛线编成的花朵耳环。
是她前几天不小心遗失的那个。
“你捡到的吗？”叶流萤点头接了过来，笑着和他道谢，“谢谢你。”
邢森看得愣了愣，回过神后忙不迭地摆了摆手，“不……不用谢。”
叶流萤对这样的男孩生不出恶感。
她把耳环放到包里，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我叫邢森，就住在你家楼下。”邢森急急叫住了她。
他的善意表现得分明，黝黑的葡萄眼亮亮的。
叶流萤弯起眉眼，没留下什么多余的话就转身离开了。
岭南镇地方小，正经的小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沈星洲给她的那套公寓和顾梵在同一个小区，她走过去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南苑六栋。
正好在顾梵对面。
那栋三层落地窗洋楼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庭院里的红梅探出了头来，门口的红信箱里搁着三日份的报纸。
看来是不在家了。
叶流萤失望地收回了视线，直直走进了公寓楼。
是小户型的楼中楼，极简的装修风格挑不出错处。
约莫是临时找人布置的，空气中还夹杂着些许新家具特有的味道。
叶流萤上下逛了一圈，稀奇地发现冰箱和柜子里都装着满满的食物。
毕竟相处了半年多的时间，沈星洲对她的了解做不得假。
她在岭南镇待不了太久，既然他想给她个落脚的地方，她也不用非得死心眼地拒绝。
反正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更进一步了。
叶流萤想通了之后，就打定主意要搬过来住了。
她第二天拎着行李箱来的时候，正好接到了快递小哥的电话，“叶流萤女士吗？我这里有三箱你的快递，你在家吗？”
三箱？
“我在，你送过来吧。”叶流萤挂完电话还觉得纳闷。
其实她常用的东西自己都已经带走了，留下来的多半是沈星洲给她准备的。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叶流萤下楼后还是被惊到了。
快递小哥是开着小货车来的，箱子比她人还大。
他一个人都搬不了，最后还是拜托了保安大叔一起送上来的。
空荡荡的房间里，叶流萤拿剪子拆了快递。
里面是些衣服、首饰、鞋包和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彩妆，甚至连沈星洲送她的娃娃都有。
起码有四分之三是她碰都没碰过的。
叶流萤光是看着都觉得头大。
可不就是沈星洲说的眼不见为净吗？
她大致收拾了一通，拍了张照后就抱着手机找上了吴霈。
孤光：[怎么躺都不得劲.gif]
孤光：[你上次是不是说喜欢c家那款春夏限量包包？]
孤光：[图片]
漫长岁月催人长大。
吴霈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她暑假拍完电影《盛夏烟火》就和楚河传媒签约了。
带她的经纪人苗姐眼光独到且很有能力，替她弄来了一档经营类的真人秀节目。
吴霈的性格很适合这类综艺节目，她反应快还很有梗，节目一播出就受到了网友的喜爱。
最近这段时间吴霈的行程只多不少，叶流萤过了一个小时才收到她的回复。
你怕大雨吗（吴霈）：[？]
你怕大雨吗（吴霈）：[你这是中彩票了还是怎么着？]
叶流萤看着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就能够想象吴霈的脑洞了。
没等她作出回应，吴霈就干脆拨来了语音通话。
“沈星洲寄过来的。”叶流萤没打算瞒着她，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沈星洲过来找她的事。
那头的吴霈听到后怪叫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这样！”
“沈星洲到底怎么肥四？”她停顿了两秒，压低声音说道，“我刚还听朋友说到他和那个什么小提琴公主舒娅的绯闻，说他特意去机场接她什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估计这会儿差不多要爆上热搜了。”
吴霈对他们之间的事儿知道得还算清楚，她不认为阿萤真的对沈星洲一点感情也没有。
所以她措辞小心，就怕不小心触到她的伤心事。
可惜叶流萤辜负了吴霈的这份好意。
她反应平平，随口就回道：“他这是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把之前送我的东西都寄过来了。”
“哦——”吴霈不太信。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煞有其事地就猜测了起来，“那你仔细看看，没准他故意混进去了个什么东西，借着这个原因再跑来找你。”
？？？
叶流萤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那他一定是摔坏了脑子。”
“你最近不看新闻的吗？”吴霈一听就乐了，抱着个平板搜索起了前几天的新闻念给她听，“景从科技发布会新品爆单，沈星洲酒吧买醉为哪般？”
“你看的什么垃圾营销号？”叶流萤对此不以为然。
她哪怕开着黄腔，说话声也是冷冷清清的，“不是都说他深夜会美人，一夜七次郎吗？”
“咳咳。”吴霈一时失语，不自在地假咳了两声，“你看的才是垃圾营销号吧？阿萤你变了，你变得好不健康……诶等等，你居然偷偷关注他？！”
叶流萤拿她没有办法，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说是姜炽发给我的你信吗？”
“炽神私底下这么骚的吗？”吴霈有意试探叶流萤，立马换了立场道：“那我站炽神，沈公子就交给外面的野鸡/吧~”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ojbk.”吴霈敷衍地应了一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兴冲冲地和叶流萤聊起了姜炽来，“今天的机场新闻很热闹，炽神今天也飞长林啊你知道吗？听说是私人行程去拜访顾导。”
长林就是岭南镇所在的城市。
姜炽是顾梵定下的新片男主角，和郑曼菲沾亲带故。
也是郑曼菲先在姜炽那里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有了叶流萤的岭南一行。
被吴霈这么一提，叶流萤心里有了计较。
既然姜炽要来的话，那顾导想必是在家的。
叶流萤吃了两次闭门羹，这次她学乖了，想着一会就和姜炽通通气。
“我回头问问他。”于是她点头应允道。
“嗯。那你自己在那边好好的哈，我过两天有时间就去看你。”吴霈刚跟叶流萤叮嘱了一句，就听门外的工作人员在喊她了。
她惆怅地吁了口气，“在催我了已经，先挂了哈，北鼻儿回聊。”
手机屏幕重新回到了微信页面。
叶流萤退了出来，找到姜炽的头像，精心挑了个萌娃表情包发了过去，[你来岭南了？]
姜炽几乎是秒回的。
fire（姜炽）：[嗯…]
fire（姜炽）：[我快到了]
fire（姜炽）：[你一会也过来吧]
孤光（叶流萤）：[顾导在家？]
fire（姜炽）：[老师今天刚回来]
叶流萤看到后忽然有点紧张。
她和姜炽前后打过三次照面，一次是在江影的五十周年校庆，一次是她和沈星洲一起去的慈善晚宴，还有一次就是郑曼菲带她去和他吃饭的时候了。
说是三次，实际上只有最后那次，他们才有机会说上话。
姜炽给她的印象其实很好，只是他们毕竟算不上太熟。
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她摸不准喜好的顾梵……
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遭了。
叶流萤打开行李箱，把昨天刚买的杂志翻了出来。
封面人物姜炽。
姜炽:和他的七号房间。
杂志是她在书店看到的。
因为里面有姜炽谈及顾梵的内容，所以她就买了下来。
叶流萤正要撕开塑料包装，桌上的手机就欢快地跳到了来电页面。
是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以为是快递之类的电话，没多想地就接通了。
“我的袖扣在不在你那？”
沈星洲略显急躁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好像他有多不乐意打这通电话似的。
“……”叶流萤有些猝不及防。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沉声道：“你问我？”
空气仿佛都在这瞬间变得稀薄了不少。
偏偏沈星洲毫无知觉。
“那不然？”
“芸姨给你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袖扣混进去了。”
“陀飞轮袖扣。”
他稍稍恢复了过来，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找理由，端的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叶流萤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吴霈的乌鸦嘴。
她拧着眉，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沈星洲问道：“你认识姜炽？”
他仿佛忘了前天发生的事儿。
那个叫嚣着让她别后悔的人大抵也不是他。
“怎么？”叶流萤忘不了这一茬。
她嗤笑着扯了下唇角，恶意十足地反问道：“你后悔了？”
沈星洲静默了好一会儿，总归是受不了她的冷漠。
他想了想，浑不在意地说道：“……我是怕你被人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钱。”
叶流萤无所谓沈星洲的反复无常。
她没吭声，俨然就是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他是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
沈星洲糟糕的耐性再度暴露了出来，听上去就不怎么愉快。
叶流萤顿时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她以为沈星洲对她的了解确实比她对他的肤浅一些，从未想过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她垂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手里的时尚杂志。
封面上的姜炽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因为沾了汗水而显得格外通透。
他衬衣的扣子没扣上，露出一片流畅的肌肉线条，蜜色的肌肤下藏着蓬勃的力量。
下半身是一条浅灰色的校园裤，侧边是白色的条纹拼接。
裤子不是特别宽松的类型，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某个重点部位上。
“看着比你大不少。”叶流萤恶从胆边生地开了口。
“……”
“？？？”
“你看过？”
沈星洲瞬时提高了音量，冷声问着她。
显然是要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