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剥夺了叶流萤的冷静。
她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控制不住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床头的手机好像都离她很远。
叶流萤挣扎着摸到了手机,给最近联系人拨了个电话。
据说大脑构筑新的神经通道需要21天的时间。
叶流萤和沈星洲在一起的这将近两个月的日子里，就足够她养成对他的依赖与习惯。
但她忘了沈星洲现在不在国内。
也忘了他在参加科技交流研讨会。
电话因静音而无人接听。
叶流萤手指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拨通了120的电话。
别墅主楼里只住着她一个人。
王叔王嫂和其余人都住在后面的配楼里。
怕救护车来了没人开门,叶流萤不得不强撑着拨通了王嫂的电话。
深夜的半岛别墅一片静谧。
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把这份平静彻底撕裂。
王叔和王嫂早早地开了门，神色焦急地站在一旁。
叶流萤被医护人员架着出了家门,苍白憔悴的小脸被月光一晒,更显得脆弱。
“少爷回电话了吗？”
王嫂跟上车前,又问了王叔一遍。
“还没。”王叔摇了摇头,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在沈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司机，前几年被沈老爷子送到了沈星洲身边。
关系好歹比其他人亲近许多。
这是王叔头一次见到自家少爷对小姑娘这么上心。
说实话他也很喜欢叶流萤这样的小姑娘，漂亮心细,人也温温柔柔的,性子很好。
哪怕以后的事儿说不得准,少爷现在对叶流萤的关爱也是做不得假的。
他出差前人都还好好的，冷不丁地就被救护车送走了算是个什么事儿。
王叔直觉沈星洲不会太高兴。
他目送着救护车走远,自己也开车跟了上去。
-
叶流萤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立即安排了手术。
她一直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都在想沈星洲怎么没接她的电话。
莫名就有点委屈。
并且越想越委屈。
她想她是被沈星洲惯坏了。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她早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太糟糕了。
叶流萤失去意识前暗叹了一声。
而被她念叨着的沈星洲,终于在会议的间隙给叶流萤拨来了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他皱着眉，转而给王叔拨了过去。
王叔接得很快，三言两语地就解释了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
她应该很疼吧。
王叔说是她自己打的急救电话。
沈星洲这会儿再去安排医生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交代了王叔几句,就交代助理把机票改签了。
虽说是个急诊的小手术，又刚好是在孟临舟的中心医院，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地给吴煦东拨了个电话。
然后他想了想，又通知了吴霈。
吴煦东还没睡，接到沈星洲的电话后就任劳任怨地往医院赶。
哪怕他知道阑尾炎手术花不了多长时间。
可怜夜猫子吴霈刚酝酿出睡意，就被沈星洲拨来的语音电话惊醒了。
她之所以加了沈星洲的微信还是因为叶流萤。
以防万一什么的。
刚好今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场。
得知叶流萤要做阑尾炎手术后，吴霈的那点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可是记得叶流萤马上就要进组拍戏的。
这简直比上次试镜前被电动车撞到还要倒霉。
刚好闻人昭过阵子要去日本参加活动，得让她抽个空去帮叶流萤求个御守才行。
吴霈这一路上想了很多。
她来得快，等她打车到医院的时候，叶流萤的手术还没有做完。
“吴霈？”
吴霈在医院门口下车，正好撞见了吴煦东。
“小吴医生。”吴霈意外地看着他。
吴煦东降下车窗，倾过身替吴霈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他估计是刚从某个声色场所赶来，蓝白色衬衣的衣领处印上了可疑的口红印。
吴霈忽然发现她的眼光可能是真的不太行。
一开始觉得单时彦不错，打脸x1。
后来觉得小吴医生不错，打脸x2。
她在娱乐圈混也不怎么想追星，想想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爱她的纸片人了。
“洲哥让你过来的？”
就这几百米的距离，吴霈内心是拒绝的。
但挡不过吴煦东的热情和自然而然。
他分神看了吴霈一眼，俊秀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里有种惊人的吸引力。
果然渣男都是有资本的。
吴霈默念了一遍清心经，点点头道：“你也是吗？”
“我早习惯了。”
吴煦东想到他几次被沈星洲捉来给叶流萤忙前忙后的，竟然也生不出气来。
他以手掩唇笑了笑。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跟临舟说了吗？”
“孟表哥吗？”
吴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问的人是谁，果断摇了摇头，“我跟他不太熟。”
不过昭昭那里倒是有孟临舟的联系方式。
刚好中心医院又是孟临舟的地界，吴霈误以为吴煦东是想通知孟临舟。
“要告诉他吗？”吴霈问道。
“倒也不用。”
吴煦东不难想象沈星洲要是听说孟临舟陪在叶流萤身边后，脸色会有多差。
“走吧。”他把车停好，推开了车门往外走。
吴霈应声跟在吴煦东身旁。
幸好她现在对吴煦东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要不然她现在该多惨啊。
闻着吴煦东身上的烟酒味和复杂的香水味，吴霈有些浮想联翩。
-
王叔和王嫂都在手术室外等着。
叶流萤接下来要住院，王嫂见到吴霈后就把她的手机塞给了吴霈，拉着王叔回了趟半岛别墅收拾东西。
吴霈打了个哈欠。
他们没有等太长时间，叶流萤就被推了出来。
吴霈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又是一阵心疼，“本来就没多少肉……”
吴煦东转头和主治医师聊了几句。
他来之前动了点关系，要了个单人套间。
听说叶流萤各项情况正常后，他稍稍松了口气。
说完他刚想跟去病房，兜里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想来除了沈星洲也没有别的人了。
他接起电话走到楼梯间，听着沈星洲老妈子似地问长问短。
忽然就很想刺一刺他。
“洲哥你也有今天。”
吴煦东心情很好地跟沈星洲掰扯了起来，“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脸疼不疼？”
那头的沈星洲沉默了许久，淡声道：“少废话。”
见他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吴煦东摸了摸鼻子，主动交代了起来，“刚动完手术出来了。没什么事儿，就是她体质弱，可能恢复得会慢一点……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到晚上了。”
沈星洲想到下飞机抵达的时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吴煦东大概知道沈星洲的行程，“你这是提前回来了？”
“也没差多少。”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吴煦东轻啧了一声，“都说你是栽了你还不信。”
“挂了。”沈星洲不欲和吴煦东多谈，话音刚落就断了电话。
吴煦东收起手机，也不觉得困了。
他跟沈星洲是在桐城认识的，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年了。
比他认识孟临舟还要久。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孟临舟对叶流萤有那种心思。
后来也是孟临舟喝多了，他才断断续续地听完了整个故事。
就很一言难尽。
但要让他选的话，他肯定是站在沈星洲这边的。
吴煦东也就是嘴上说说，还真没打算给孟临舟趁机而入、雪中送炭的机会。
叶流萤这边也不需要他费什么神。
等王嫂来了，吴煦东交代了些饮食注意事项后就走了。
他也不好在这里待太久，免得回头还得被沈星洲胖揍。
叶流萤刚刚和吴霈说了几句话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吴霈见吴煦东要走，就出去送了送他。
“你最近没在拍戏吗？”吴煦东转头看向吴霈。
“我休假呢。”
吴霈很乐观地换了个说法，“没什么事儿，刚好陪陪阿萤。”
“说起来阿萤这边才比较麻烦。她本来今天都要进组了，不知道那边能不能等……”
况且还得看叶流萤的恢复情况。
她底子本来就不太好，动个小手术也得好好修养。
就算剧组那边能等个一两周，恐怕沈星洲也不太能答应。
虽然吴霈也不希望叶流萤太急着去拍戏，但她了解叶流萤，到时候恐怕又有的折腾。
“洲哥会安排好的。”吴煦东宽慰似地说道。
然而吴霈却没有被安慰到。
她只是想着果然不能和直男讨论这些。
正好电梯到了，吴霈和吴煦东挥了挥手就回了病房。
叶流萤还没醒。
吴霈瘫在沙发上，和闻人昭打了声招呼，最后也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
叶流萤醒过来的时候天刚亮没多久。
她知道自己动了手术，抬眼看到正对面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吴霈时愣了愣。
反应过来可能是沈星洲通知吴霈的之后，叶流萤转头就找起了手机来。
“嘶。”
隐隐作疼的手术切口令她皱了皱眉。
好在手机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怕影响到她休息开了静音模式。
叶流萤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沈星洲给她打了三通电话。
其余的就都靠发微信消息了。
mogwai:[疼吗]
mogwai:[真想亲亲你]
mogwai:[醒了吗？]
mogwai:[我要上飞机了]
mogwai:[你乖乖等我]
后面这几条是一个小时前发的。
叶流萤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回了个虚弱的表情包。
想到他上了飞机，她也就没有再继续回复了。
她确实越来越矫情了。
叶流萤想到她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免有些头疼。
幸好她没机会和沈星洲闹脾气。
不然的话她现在怕是没脸见人了。
时间是早上六点多钟。
叶流萤找到闻奕导演的头像，和他解释了她的病情。
闻奕几乎是秒回的。
闻奕:[我会再找演员]
闻奕:[你好好修养吧]
叶流萤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憔悴了。
她有想过这个结果，但真正面对它的时候却难免失落。
孤光:[等一周……不行吗？]
叶流萤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等待着闻奕的回复。
当屏幕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换成闻奕的名字时，她终于死心了。
闻奕说沈星洲给他打过电话。
他们的电影带有悬疑成分，女主演的警察身份注定了她不能轻松。
就算叶流萤能够在一周后恢复，他们的电影也不适合她现在的身体情况。
更何况叶流萤的体质远算不上好。
沈星洲全程都表现得谦和礼貌。
是先了解了他们的电影内容，然后才拜托闻奕换主演，并且愿意提供赞助。
最后还交代闻奕不用告诉叶流萤他打过电话。
可惜沈星洲没想到，闻奕是个直肠子，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他觉得沈星洲人挺好，也没瞒着叶流萤，还和她说了几句沈星洲的好话。
然而叶流萤的心情却更糟糕了。
他其实还是以前的个喜欢行事自我的沈星洲，一点也不顾忌她的想法。
只是披上了一层“对她好”的外壳，让他也变得光鲜亮丽了许多。
而她却一点一点沦陷在他给予的温柔里。
她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平静的日子过多了，她竟也得意忘形了起来。
叶流萤情绪起伏得厉害，感觉那份疼痛感都跟着加剧了。
“……阿萤？”
手机滑到地上的声音惊醒了沙发上的吴霈。
她仰起头，匆匆忙忙地起身坐到了叶流萤床前，“你醒了？”
吴霈看她神色不对，低头把手机捡了起来。
“怎么了？”她放缓了声音，轻柔地替她拨开了脸上的碎发，“还疼吗？”
“我又不能拍戏了。”叶流萤好似没听到吴霈的话，喃喃自语地说道。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都怪沈星洲。
或许就算没有他，她最终可能也与闻奕的电影无缘。
但她不想做这样的假设。
就结局来看，她埋怨的是沈星洲的独断。
她今年的水逆看来是还没结束。
叶流萤抬头看着天花板，淡茶色的眼眸比平时黯淡了许多。
委屈、失望、心酸。
种种情绪在心头翻涌着，让她格外泄气。
“你跟闻奕聊过了？”吴霈闻言惊讶地看向叶流萤。
她听叶流萤说起过闻奕。
不像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沈星洲找过他了。”
叶流萤撇了撇嘴，眉眼晦涩难明，“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先告诉我？”
不是因为她在做手术还没醒。
也不是因为他在飞机上没来得及和她说。
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说这件事。
“他……”吴霈想不到自己的猜测这么快就成真了，向来利索的嘴皮子都有点不好用了。
“他也是担心你吧。”吴霈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叶流萤也不是真的想听吴霈回答。
她闭了闭眼，愈发感觉疲惫了起来，“确实怪不到他头上，是我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得，这就是责怪的意思了。
吴霈心里揪成了一团，安慰似地说道：“等你把身体养好了，还怕没有机会吗？顶多就是波折了一点，没准你的好运在后头呢。”
“我只是有点难过。”叶流萤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发了会儿呆，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吴霈握住了手，“那我允许你难过一会会，要是真的气不过，等沈星洲回来了我们打他一顿。”
“你打得过他？”叶流萤被吴霈逗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吴霈笑得一脸狡黠，仿佛期待了很久，“不行我们把孟表哥也叫上。”
叶流萤听到孟临舟的名字，下意识地问道：“表哥知道我住院了吗？”
“我们都没和他说，应该是还不知道。”
吴霈不由得想到了吴煦东的话，“不过他要是上班的话，也能得到点消息吧？”
叶流萤本就是随口一问，略点了下头就岔过了话题。
事实上孟临舟确实得到了点消息。
他是听说昨晚上来了个关系户，愣是让他们院长腾了个vip房间出来。
至于是什么人，他没有特地去了解。
真正让他注意到叶流萤住院了的，是闻人昭。
闻人昭在北院的拍摄刚结束。
她和孟临舟挺聊得来，偶尔会问一些医疗相关的内容。
今天也是她问了孟临舟阑尾炎要注意点什么。
孟临舟反应快，很容易就知道是叶流萤动了阑尾炎手术。
他今天排的晚班，赶在上班前来了一趟叶流萤的病房。
叶流萤刚睡醒有点恹恹的。
她今天不能进食，王嫂拿着棉签在帮她润唇。
“感觉怎么样？”
孟临舟进来拿了张圆凳，坐到了另一边陪她说话，“住院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那你不是也来了？”叶流萤侧头看他。
孟临舟无法反驳。
他抓了下后脖子，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关心你都不行？你这就有点没良心了。”
王嫂不认识孟临舟，
他穿着纯色的白色短t和浅色牛仔裤，干净帅气的模样和学生没什么两样。
看出他和叶流萤关系匪浅。
王嫂多看了孟临舟几眼，很有眼力劲儿地退出了病房。
“沈星洲叫来照顾你的？”王嫂走后，孟临舟才问道。
“嗯……”
叶流萤现在不怎么想提起沈星洲，主动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最近忙着相亲？”
她其实有段时间没见到孟临舟了。
这事儿还是听闻人昭说的，他俩看起来倒更像是兄妹。
“家里安排的。”孟临舟对此头疼得很，“没什么想法。”
要说孟临舟也不是没人追。
光是这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就有不少明里暗里地对他表示过好感。
但他先前还记挂着叶流萤，对周围人自然就淡了。
现在就算他愿意去喜欢别人了，也没那么容易碰到他自己喜欢的。
“我记得你有个学妹就挺好的。”叶流萤莫名想起了一个人来。
“那是你不知道，她后来和我师兄在一起了。”
孟临舟还不太能够和叶流萤聊其他女人，“别说我了，沈星洲今天怎么没来？”
“他在国外出差还没回来。”叶流萤垂着眼，嗓音淡淡。
孟临舟看了眼她的脸色，犹豫着说道：“他对你不好？”
叶流萤摇了摇头。
和沈星洲的种种她很难解释。
总之不是一句好和不好能够轻易概括的。
孟临舟见状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能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别的也就算了，生病的话你得第一个想起我。吴煦东那家伙就只能看看感冒发烧什么的，和我比起来差远了。”
“好。”叶流萤很给面子地扯了个笑来。
孟临舟满意了。
他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和叶流萤告别了。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
叶流萤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悄然叹了口气。
-
沈星洲的飞机十点钟落地。
晚间的江城车况良好，王叔开车把沈星洲送到了中心医院。
他连回家洗澡的时间都懒得，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叶流萤的病房里。
她睡得不□□稳。
在梦里也皱紧了眉头。
活脱脱的一个病美人。
沈星洲疲惫的眼神在看到叶流萤之后又多了几分心疼。
他应该再早一点回来的。
那她就不至于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艰难地打救护电话了。
“对不起。”他虔诚地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
叶流萤眼睫颤抖，悠然转醒。
她微眯着眼，看到沈星洲朦胧的身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吵醒你了？”沈星洲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嘴唇在她手背碰了碰。
叶流萤眨眼看着沈星洲，没有回答。
她今天想了一整天，再见到沈星洲的时候心情出奇地平静。
于是她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处理方式。
她虚弱地冲沈星洲笑着，仿佛她真的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什么。
把隔阂也转进了看不见的角落中去。
“……你回来了。”叶流萤嘴唇微动，稍显沙哑的嗓音在黑夜里有种不可言说的味道。
沈星洲垂眼看着叶流萤。
心被撞了一下。
他想她现在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赴汤蹈火，无人可挡。
“我回来了。”他温柔地回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