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姝觉得她肯定被鬼附身了才同意。
小谢去处理接下来跟导演见面，签合同的事儿，郁淮跟席姝回了小别墅，还把几瓶可乐也放车里带回去了。
这次是郁淮开的车。
席姝坐在后面哼哼两声：“现在知道讨好我了？”
郁淮笑着应和一句：“不讨好老板，讨好谁？讨好老板，天经地义。”
车窗外高楼林立，车流如海，行人稀稀疏疏。
席姝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送郁淮回家，半路上还被交警罚款了，又给他签了个名才走的。
好像有快两个多月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郁淮从后视镜里观察她，见她没有因为刚才她的擅作主张生气，纯黑的瞳孔微微闪了闪。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席姝跟她，其实没什么摩擦，相反，席姝对她还算不错，最开始好像是被触怒的海豚，浑身扎刺，刺得人不敢近身，就算近身，也会被体无完肤的嘲笑。
也是那一次，她对她的印象，就停留在公主病身上。
同时，她从化妆间走出去，席姝还让小谢，给她送了一盒饭。
助理跟老板工作的时间是不一致的。
小谢也许在当时，已经吃了，那么她为什么会拎着两份盒饭呢？
还正好，她赶飞机过来，肚子空空先去跟广告商交涉，一上午滴水未进。
郁淮摁了摁胃，当时胃部的灼烧感，似乎又穿透空间，再次降临在她身上。
后座的席姝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急忙喊停车，下车来查看她的情况。
她的手松开了方向盘，一手捂着胃部，额头密密的冷汗，蜷缩起腰身，似乎忍着极大的痛楚，牙齿咬着下唇的力度用大了，血迹染白了牙。
“止，止痛片。”
郁淮闷哼一声。
席姝这才恍惚回了下神，去副驾驶座上翻找止痛片，她记得这车里好像是有的，还好记忆没有骗她，她在驾驶座，郁淮右手侧的箱子里，翻到了。
混着水的白色止痛片，从喉咙里滚了下去。
降解了些疼痛的压力，郁淮才朝着席姝露出个安慰的表情：“老毛病了。”
她随意道。
席姝听出她声音颤抖，在她面前佯装镇定，不由分说的把她赶到后面去，自己开着车，送她去医院。
“以前工作，经常不能按时吃饭，有时候还会很晚。”
声线还有些艰涩，但比刚刚好了许多。
“跟合作商吃饭，重点是谈事，不是吃饭。”
她平静地说，“饿得狠了，就不会感觉到那么饿。”
席姝忍不住骂骂咧咧，一手胡乱的把口罩戴上：“你干嘛那么拼？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本钱都没了，赚几百几千万，你全得赔进去。”
附近最近的医院到了。
她拉着郁淮去挂号。
十几分钟挂号后把人拽着上三楼。
先去排ct，医生拿着ct照端详几分钟，对病人道：“胃病。”
他看了看郁淮的穿着，“应该是喝酒应酬导致的，没好好吃饭也是个大问题，再耽搁几个月，就发展成慢性胃炎了，还好发现得早。”
席姝松了口气。
郁淮坐在旁边冷冰冰的椅子上，看着席姝拿着单子去开药，跑上跑下的，很像刚上来看到的病人家属，焦急又担心。
医院房间有空调，那股灼烧感消减了些，没刚刚猝然升起来的那么疼。
医生现在不忙，闲着没事跟她唠两句：“你闺蜜啊？”
郁淮愣了愣：“不是。”
医生从病历本上抬起头，看了看她，笑道：“不是你闺蜜了，那肯定就是你亲戚，看着忙上忙下，很担心你啊，你平时少喝点酒，对胃不好，胃病挺折腾人的。”
郁淮吸了口气，说：“是我老板，没什么亲戚关系。”
医生倒是有点惊讶：“你老板送你来医院，看来挺关心人的嘛，好好干。”
郁淮笑了笑。
席姝很快拿着药，从门口进来，将就用饮水机，倒了杯水。
“喏。”
她把买好的药塞郁淮怀里，走到医生旁边坐着，她还戴着口罩，但依稀能从姣好的眉眼间，看出几分大美人的模样。
医生头也不抬的说：“忌口酸辣，按时吃饭，最近别太累了。”
席姝带着郁淮从医院出去，开着车，随口问：“那医生是不是认识你啊？”
郁淮道：“以前大学的校友。”
“这么巧。”
郁淮抿着嘴，淡淡的笑了起来，“是啊，很巧。”
席姝重新把头偏回去，认真开车。
浓密的头发包裹着后脑勺，一根白色的口罩线，从微微凌乱的发丝间穿过，露出尖尖白白，如温玉般小巧的耳朵。
医生校友的话，突然在她耳膜震响。
“她是你老板，很关心你嘛，我都很少看见老板带员工来医院的。”
席姝专心致志的开车，冷不丁的听见郁淮虚弱的嗓音说：
“小谢生病了，你也会带她来医院检查吗？”
席姝嗤笑一声：“她没手没脚，我可能会喊人把她送医院来，今天要不是凑巧了，你就自个麻利的滚到医院去吧，老板可没有给员工送温暖的义务。”
郁淮状若失落的低下头，嘴角却轻轻的勾起来。
席姝时常在想，郁淮这个性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叶锋都这么欺负她了，也一点没说是反抗回去，出来工作这么几年，怎么跟合作商投资商谈合作的？
能走到这个地步，把一个毫无人气的小透明，带到今天这个大红大火的男明星，不可谓是不尽心尽力。
胃病，估计就是因为忙得不可开交没功夫吃饭，还得陪合作商喝酒。
明明见过郁淮在工作上的模样，松弛有度步步紧逼，适时退步让利，但她就是忍不住，去脑补郁淮在别的甲方爸爸面前，附小做低委委屈屈，被欺负得只能躲角落里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真是有毒！
画面太美不敢看。
席姝赶紧把脑子里的水给倒出去，心中默念她是装的装的，这才把那种诡异的多余的同情心给掀在一边了。
开车回去大概半个多小时，车上已经没有矿泉水了，席姝在边上停靠，去小超市买矿泉水，架子上花花绿绿惹人眼球的零食她一个没买，拿着矿泉水要付账了，她看到旁边挂着几颗巧克力，愣了一下。
生病的人，肯定是极其脆弱的。
她要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二维码都放出来了，她转身去货架上拿了几颗味道不错的巧克力。
拿着巧克力转身时，她听见货架对面有两个女生在聊天。
“乐乐，今天那谁发的微博你看见了没有？上热搜了都。”
另外一个妹子笑道：“我哪有时间天天看微博啊，我忙着考试呢，好吧好吧，你说吧，哪个上热搜了，不会是又是那谁谁谁换了身衣服，就上了吧？”
女孩神秘兮兮道：“不，都不是，是个法制咖，被警察罚款，路人拍到了！”
“不是吧，是哪个明星啊？！”
“你猜？”
席姝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
“哎呀哎呀你说嘛，是谁是谁！”
“咳咳咳，你自己待会上网看看，就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我男朋友打电话过来让我去找他，你去不去？”
“去去去！”
脚步声，说话声走远了，席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戴着的口罩，走到前台，把巧克力往台上一扔，拿出二维码付款。
“一起付。”
*
郁淮在车上，闭目养神。
脚步声走进，后门车开，怀里被扔了点东西，她低头一看。
巧克力。
甜食。
这曾经是她的最爱。
席姝仰头喝了几口水，随意的擦了擦嘴角，重新开车，“老板看我长得不错，巧克力顺带送的，你吃不吃，不吃就扔了。”
郁淮默默的把巧克力包装纸拆开，放入嘴里。
“谢谢。”
她心中小声说。
席姝自超市出来，就一直没打开手机看过。
她大概知道刚刚那两个女孩的聊天内容。
一两个月以前因为鸣笛被逮到了，她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郁淮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想了想，毕竟还在生着病，她又不是黑心老板，犯不着这样压榨员工。
小事。
不过这次她不打算让席涵出手。
一直让别人帮忙，哪怕是她哥，久了产生依赖性，要是真如她想象的，将来就是自己一个人了，没有人帮忙。
习惯是要从早培养的。
“你睡会吧。”
席姝笑道：“明明困得不行，还想挣扎，待会到了我叫你。”
“身体不好，就先别回你那破出租屋了，暂时住我那，吃得喝得，总归不会让你空着肚子。”
“看吧，我就是一个这么好的，为员工谋福利的老板，也不知道你是上辈子跟我擦肩而过了多少次。”
“谢谢。”
郁淮很快闭上眼，口腔里的巧克力，回味悠长。
半个小时后，席姝到了家。
家里还是上次小谢住过之后她清洗了，重新叠好的，现在郁淮去住，刚刚好。
不用多收拾什么。
郁淮精神好了很多。
她准备拿手机看工作消息。
席姝一把拿过，鄙视她：“下班了下班了，还生着病呢，怪说不得身体这么差。”
郁淮道：“当初也有你添砖加瓦。”
席姝才不会被她这么轻易碰瓷，道：“手机我先没收了，你要想放松心情，喏，我这里有个没有网的手机，你拿去打开心消消了吧。”
郁淮：“……”
席姝抢了手机，往外面走。
屏幕还保持着郁淮解锁的状态，席姝随意的看了眼，就看见叶锋发来的消息，联想到网上沸沸扬扬的舆论，她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叶锋在别的狗仔那把视频买过去的，故意搞事的。
不是说还要炒cp？
我势头下去了，你炒空气啊？
【叶锋：网上消息你看见了吗？】
席姝没打算回他，手刚触到关屏幕键，又觉得一口气咽不下去，当即坐在沙发上，刷刷刷的打了几个字回给他
【郁淮：你眼瞎？】
【叶锋：？？？】
【郁淮：是你做的吧。】
【叶锋：你是本人？】
【郁淮：关你屁事，滚。】
席姝给他发了两坨屎的表情包。
【郁淮：脸皮比城墙厚，也不知道怎么还敢来私聊我？告诉你当三的女朋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等着吧，再打电话，我就喊人揍你一顿！有本事你就再把这截图发出去，公告全天下说你劈腿了！】
说完，她直接把人拉黑。
同时，深深的感觉到，是否是系统捕捉错误，为什么郁淮被劈腿被三，还留着原渣男的电话？
明明就是个苦情小可怜啊！
让她怎么升得起反水的熊熊烈火？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想。
她要淡定！
席姝打算去厨房弄点东西吃，又看到郁淮屏幕亮了，以为还是叶锋发过来的，拿起就准备再来口祖安让他知道祖安人民是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挑衅的！
结果……结果不是。
郁淮备注了名叫‘童导’的人。
【童导：小淮啊，你上次推荐的人，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席姝把消息网上翻了翻。
郁淮并不经常跟童导聊天，聊得消息都是非常随意的。
推荐人，应该是在现实生活中请客吃饭聊的。
郁淮公司申请破产清算了，能帮衬的朋友不多，童导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两个。
看来小谢的后续功夫，还没做好准备。
席姝回：
【郁淮：她已经答应了。】
【童导：行，那有时间约她出来吃个饭，看看她什么想法。】
【郁淮：不用，她一听是您主导的，答应得非常快，您到时候直接让人跟她助理接洽就行。】
也不知道童导看出来是不是本人拿着的手机了。
席姝关了手机，往厨房去。
郁淮胃不好，她打算先煮一点粥，再煮两个白鸡蛋补充一下营养。
医生说要好好调养。
郁淮拿着手机在玩熊猫叠蟑螂。
就听厨房砰的一声骤响，很快随着风，传来一阵焦糊味。
席姝捂着脑袋从厨房跑出来，边咳嗽边流泪，一转身差点撞上从卧室出来看情况的郁淮，郁淮捂着胃部，席姝捂着脑袋。
四目相对，郁淮看清了席姝的脸。
黑烟从厨房冒出。
再搭配一首黑暗风bgm就更搭配了。
席姝顾头不顾脸，破罐子破摔：“我……我煮过饭！”
郁淮深吸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席姝抹了把脸，尴尬道：“还是点外卖吧。”
这么多年没下过厨，之前买了这套别墅后，就没进过厨房，要么是小谢做，小谢不在就点外卖，或者她哥没事来投喂这个妹子。
席姝把脸洗干净，看着这一头柔顺浓密的秀发，成了个暴躁老大姐，心一狠，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就是一头发么，不要也罢！
“咔咔咔。”
地上一地头发。
席姝顿感轻松。
短发总比顶着鸡窝好。
正好好久没换过黑长直发型，现在换个模样，就说自己想尝试新的开始，这样就能掩盖她把厨房炸锅的事实了。
只有郁淮。
席姝琢磨着现在以杀人灭口威胁郁淮不许说出去做伏笔，合不合适，浴室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郁淮：“……”
席姝面无表情的偏过头，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杀气。
地上一大堆头发。
郁淮镇定道：“老板，好巧，剧本里您饰演的角色，也是一个短头发的女主角。”
“您可真有先见之明！”
僵持的气氛不攻自破。
席姝朝她露出和蔼的微笑：“我想着头发拿给托尼老师，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我的头发，当然是我做主，别人想都别想。”
郁淮笑了笑，神色清明：“是的，老板，您真有先见之明。”
她没低头，说：“这头发，必定要好好保存，才能证明当初你是多么爱护她。”
席姝：“不了，头发乃身外之物，我们可以不要，你明天出门，把垃圾扔了。”
然后，她没再看地上一眼，径直抬头，不屑一顾的往外走。
郁淮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一瞬间的几秒，她如释重负的笑了。
头发最终还是郁淮清理的。
也是郁淮喊人来把厨房收拾干净的。
需要重新装修一下。
吃饭，还是小谢打包在外面打包来的。
“席老师。”
小谢笑呵呵的，“童导那边已经接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你就可以进组。”
席姝吃着饭，道：“我进组你那么高兴？”
小谢哈哈一笑：“当然，席老师进组我都高兴。”
“那晚上淮姐住这里，我就回家去了？”
席姝边吃饭边点头，“你好久没去看你爸妈了，去吧。”
“好嘞。”
郁淮坐在她对面吃饭。
小谢带来的盒饭，应该是席姝特意嘱咐的，不然她这盒不会这么清淡。
郁淮抬起头，看着席姝盒饭里的红烧肉，突然觉得碗里的就不香了。
“看我干什么？”
席姝夹起一口红烧肉，“看什么，女明星，不仅要保持身材，还要补充自己身体的营养，别以为你现在是我经纪人了，就可以左右我的食谱，不可能！”
郁淮忧愁的叹息：“我没想过。”
席姝挑衅的看了她一眼，故意咂咂嘴。
郁淮充耳不闻，当没看见。
头发短了的席姝，没有黑长直那会儿杀伤力大，眼睛显得更圆了些，睁着瞪她，就像奶猫炸毛马上要扑过来一样。
郁淮只看两眼，就没忍住低下头不敢看了，掩饰般把盒饭端起来，垂着眼不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心跳得很快。
席姝虽然逞凶，但实际并没有吃多少，红烧肉看着堆得满满的，实际只有上面的几块，下面没什么米，全是各种蔬菜。
这样的食谱其实持续了很久。
一切都是为了保持身材。
你看见那个漂亮的反派女二，圆滚滚胖乎乎的？
能叫反派吗？
不能，就是团里逗乐的开心果，宁可瘦不可胖。
*
郁淮是在下半夜，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情。
她得知后，事情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从始至终，她第一次成了旁观者，看这场完美的落幕，没有加班，也没有熬夜后的疲惫，甚至她都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与之而来的。
是她的心脏，因为席姝故意隐瞒，而砰砰跳动，一发不可收拾。
黑暗里，她的脸开始红了。
如一股温暖的热流，顺着骨头，顺着血管，顺着五脏六腑流淌至心田，浑身充斥着暖洋洋的温柔，让她头皮发麻。
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光速席卷而来，瞬间冲破了层层壁垒，将她最坚硬的防线冲垮、决堤，全线崩溃。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