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玉兰树连成一片浓郁的绿。
江都市某所小区内，正传出阵阵歌声。
先是20分钟音阶练习。
接下来是20分钟只有旋律，没有歌词，由“啊”和“哦”等元音字母组成的练声曲。
再然后才到正式曲目，一首曲风悠扬，旋律宛转的江都民歌，《春乡柳》。
男声清澈干净，像春天和煦的风，唱到高音切换成假声时，又显现出极具个人特色的空灵，如同盘旋在高空之上的飞燕。
聚在树荫下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们听着那歌声，跟着摇头晃脑。
老太太打了张三饼，问：“唱嘞好好听喔，嘞娃儿是歌星迈？”
“不晓得。”老头碰了老太太的三饼，又打了张牌，“但是嘞个歌星啷个会住到我们嘞个破小区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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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今天的练声后，沈意拿过放在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咕咚灌了几口。
水瓶边的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5条微信。
全部来自陶智。
-大哥，接电话啊。
-哦，忘了你练歌时候手机静音。
-真没个艺人的样子！
-[打你]
-练完电话我！
沈意是个歌手。
陶智是沈意的经纪人，兼生活助理。
在成为沈意的经纪人之前，陶智是极光娱乐公司的实习宣传助理，天天没活干。
因为沈意咖位太小又不会来事儿，没人愿意带，就被扔到了他手下。
沈意给陶智回电话。
“意酱！”陶智愉快地喊他，“我给你接了份新工作！”
“在建材城开业典礼上唱《恭喜发财》吗？”沈意回忆了下自己前段日子的行程，问道。
陶智：。
“这次是正经工作！”陶智尴尬咳了两声，“我给你接了一档巨牛b的新综艺！”
“什么综艺？”沈意问。
“《星动之选》！”陶智得意道。
沈意一愣，“喔”了一声。
《星动之选》，本年度最受期待的音乐综艺，没有之一。
两个月前这档综艺发出第一条宣传片，惊遍全网乐迷，因为片中出现的，全是时下正当红的歌手。
节目组宣称，这些歌手将会结对参与竞演，最终优胜者以组合的形式出道。
这可是真·神仙打架。
既让人期待他们的合作，也让人好奇这些成名solo歌手的合作，会不会有些撕逼之类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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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接了《星动之选》，你就回一个‘喔’？”陶智对这个回答显然极不满意。
“《星动之选》可是今年水花最大的节目，还是宋延参加的第一档综艺，而且有虞姿、钟曦妍、叶非池这种重量级歌手，一眼望去全是热度，你现在就是这么一副平静的表情？”陶智追问。
虞姿，钟曦妍，叶非池，都是现在华语乐坛红透半边天的巨星。
而这几位当红/歌手之上，更有一位红中红之岭上开遍映山红级别的，就是宋延。
宋延是天王级歌手，十五岁凭借一首《暮星》爆红后出道，出道十五年来，稳居超一线。
他国民度极高，ktv热门点唱榜前十有他三四首，走在任何一条街上都有店铺在放他的歌，还不重样。
甚至很多人在好奇：宋延这咖位，为什么要参加综艺？
按理说，能和这些重量级歌手同台，当然让人充满期待。
但沈意确实不怎么惊喜。
因为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音乐综艺上了十来档，他早就明白自己在这类竞赛节目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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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正式邀请我了是吧。”沈意对陶智说，“那应该发了节目规则？给我看一下。”
“好嘞。”陶智说，“我微信传你。”
很快沈意收到一份pdf，他略过项目名主旨立意拟邀名单等一堆内容，直接看赛程。
[1：海选赛]受邀的20位新星歌手参与海选赛，最终8人晋级，12人淘汰。
好，后面不用看了。
“有海选赛，在还有两周开录的时候来找我。”沈意抓了下重点，“智哥，不是我不惊喜，而是……你懂我意思吧。”
“懂了。”陶智叹气，“意酱老炮灰了。”
沈意经常接到来自各类音乐综艺的邀请。
原因很简单：他有一把清澈干净的好嗓子，可以有效提高节目质量。而且他便宜。
但沈意拿到的，从来都是一轮游炮灰剧本。
原因更简单：他不红，公司也不给他氪金。
这两年来，什么“打擂歌手”“新秀歌手”“神秘挑战者”“领唱歌手”他当了不少次，从来都是露面唱一两首就走，有时候甚至被剪到只有十几秒画面。
就像小说网站里填库用的水文，或者学校活动名单上凑数用的划水哥一样，沈意出现的意义就是让名单看着满一点，而且因为糊，淘汰他节目组也不用承受任何压力。
曾经陶智愤愤不平：“要不咱不去了。天天当炮灰，没意思。”
“别啊，去。”沈意比自家经纪人淡定许多，“有钱不赚那不是傻吗。”
为了钱，也为了万一呢。
上节目，哪怕永远一轮游，好歹能混个脸熟，说不准哪次撞大运，就能小火一把。
要是不上节目，这个大浪淘沙的时代，沈意这种小歌手一下就会被人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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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智跟节目组沟通过后，敲定沈意将参加综艺。
隔天，节目组来消息，请沈意和陶智一块儿去节目的主办电视台，荔枝台所在的崇州市签合同。
陶智打电话说：“我租个车去接你？”
“不用，就咱俩还讲什么排场，何况你讲排场还是花我的钱。”沈意说，“直接机场见吧，我坐轻轨过去。”
一小时后，两人在江都文苑机场见面。
飞机居然还延误了，好容易坐上飞机，陶智有点郁闷：“也就咱们还得跑到崇州去签合同，宋延他们铁定都是节目组送合同上门。”
“好歹节目组包机票住宿，知足吧，想想咱们去年跟江都广播电台做节目，骑个共享单车都不管报销。”沈意从包里抽出冰眼罩，顺便往陶智手里拍了一副，“我明年想自费做个专辑，收入就指着这档综艺了。”
陶智接过眼罩戴上，把座位调低：“大爆，这次必大爆，今年你是沈意，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是沈延，宋延的延。”
沈意听后乐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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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崇州机场有节目组的人来接。
很快到了荔枝台大楼，四层小会议室，房间里戴着眼镜的一男一女在等他们。
女士跟沈意握手，自我介绍是《星动之选》节目组的负责人，名叫周丽。
“周老师好。”沈意礼貌道。
“别客气，请坐。”周丽笑得和气，示意沈意在对面坐下，转脸对旁边拿着公文包的西装眼镜男说，“小付把合同拿给沈意老师。”
眼镜男小付立刻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递到沈意面前。
沈意翻开，草草浏览后，直接跳到他最想看的那条。
-乙方沈意应配合甲方《星动之选》节目组相关要求，参与录制20xx年7月15日档共一期节目，作为报酬，甲方应支付乙方xxxxx元。
看到“共一期”三个字，沈意心已经凉了。但他还留存着一点点希望，抬头问周丽：“咱们只签一期合同吗？”
周丽点头，嫣然笑道：“如果沈老师晋级后续比赛的话，我们会与您续签。”
好吧。
果然是这样。
这台词沈意听过太多次。
但凡找过工作的人都知道，“如果有后续的话”意思就是，“没有后续”。
从来沈意签的合同都是这样，只有一期。
他曾天真地以为真是过了首轮才会续签，后来才知道，正常的综艺合同，为了确保艺人档期，会将后续录制日期呈现在条款上。
像这种只有一期的合同，算是条潜规则：我们这一期会淘汰你。
这种话节目组不可能明说，但艺人看到合同也就明白，这趟综艺就是来跑个龙套，赚点快钱，不必花费太多心力。
即使一早接到邀请时就预料到这个结局，真看到这份合同时，沈意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难道是觉得有宋延和其他当红/歌手在，这档节目就该是综艺清流了？
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是综艺就必有剧本，只不过是剧本多少的区别。
沈意乖乖把合同签了。
“多谢。”周丽双手接过合同，微笑道，“沈老师，初期录制是在7月15日，也就是两周后，彩排7月13日开始，希望您能提前到崇州准备，具体行程您的经纪人来跟我们沟通就好。”
“另外，您的海选演唱曲目是《夏沙》，麻烦您回去熟悉下曲目，考虑到海选赛歌曲数量太多，曲目不做改编，您跟着官方版本练习即可。”
这句话让沈意愣了下。
倒不是因为被安排曲目，沈意早就被安排习惯了。
但《夏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舞曲，沈意擅长慢歌，《夏沙》很难展现出他的风格。
害，无所谓了，唱什么都是一轮游。
于是这点儿浅浅的不快很快被沈意无视，他笑着点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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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过合同，天色已不早，节目组帮沈意和陶智订了酒店，次日再返回江都。
刚出会议室，极光娱乐那边就给陶智电话，让他参加视频会议。
陶智只得急急忙忙回了酒店，但沈意还不急回去，让陶智先走。
他心情有点郁闷，想在外面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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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台园区内环境很好，行走其间，沈意心中的郁卒情绪也稍见消减。
他很快转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院，角落里有一丛带着小刺的灌木，在深浅交杂的绿中，灌木是暗红色，立刻吸引了沈意的目光。
随即他一眼看到，灌木深处，有团白色影子。
沈意眼神不是很好，他估计那是塑料袋或者饭盒，于是走过去打算捡出来扔了。
保护环境，举手之劳。
走到灌木丛前面再看，沈意才发现不对。
那影子好像是一个白色毛团，看起来软软的有点好捏。
小动物？
沈意纠结了下，觉得如果是活物，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它。
他刚要站起身，毛团动了动。
从沈意这个角度，看到一只尖尖的，白绒绒里透着点粉红色的小耳朵竖了起来。
接着，白色毛团子软软糯糯，奶里奶气地叫了一声：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