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的繁忙没有给像苏葶苈这样新入职的医生太多适应时间,她们除了要应付各种繁杂病症外，还要准备各种考核。
尤其是临近科室内部考核的这段时间，书房几乎成了她的私人小天地。
‘叩叩叩’
陆商亭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敲门。
苏葶苈扎着随意的丸子头坐在书桌后，面前是厚厚的一本急诊应对手册,这是她入院后要面对的第一场考核,她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认真。
过于沉浸其中的后果就是陆商亭敲了好几次门,她才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我切了一个苹果……”
苏葶苈打断他的话，“啊啊啊,不吃不吃,我的书还没看完呢。”
“哦……”拖长的尾音带着无尽的落寞之意。
苏葶苈的肩膀抖了一下,终于从书海中回过神，她慌忙安抚门外人,“最近真是有点忙。等我后天考核结束就好了。”
陆商亭的敏感细腻,以及在这些小事上的在意程度是在他们恋爱后,苏葶苈才觉察到的。
她既然享受了他的细致体贴，就必须要考虑他的敏感的小心绪。
“我、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阿，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静不下心来看书，我还是爱你哒！爱你爱你爱你！”苏葶苈一连强调了三遍,言语间无处不透着她浓浓的求生欲。
陆商亭噗嗤一声笑了，温柔应和道：“嗯。我也是。爱你。那你好好复习吧。我不打扰你。”
时钟的时针分针一起划过表盘的最高点,这下陆商亭真的坐不住了。
他端着杯热牛奶走进书房,一直走到书桌前了，苏葶苈才觉察到眼前人。
她正在写字的笔一抖，依旧是没有抬头地问：“怎么了？有事？”
陆商亭指了指桌上的始终，“看看几点了？”
苏葶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书里，他的话只不过是在两耳间走了个过场,她机械性地重复问道：“几点了？”
陆商亭摇头叹气，“十二点了。该睡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没收她的笔记和小册子。
“啊啊啊……”早有预料的苏葶苈抱着小册子往后一靠，躲开了他的抢夺，求道，“再让我看一会嘛。就一会。”
陆商亭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会是多久？”
“就……”苏葶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大概半小时？”
他皱眉，“嗯？”
“呃……二十分钟？”
“十分钟。”陆商亭单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地凑近她，又一次强调道，“就给你十分钟。太晚睡了，真的不行。一会我来叫你。”
苏葶苈的嘴巴瘪得像只小鸭子，委屈地嘟哝：“晚睡十分钟和半小时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音调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苏葶苈嘻嘻地笑了两声，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陆商亭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书桌前站了好一会，他看着她认真复习的模样，觉得可爱又心疼。
他弯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压在她的书上，“其实……后天的考核你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科室内对新医生的常规考核。”苏葶苈没等他开口，就流畅地说出了他宽慰自己的话，这样类似的话语，在她入职的第一天，他就和她说过了。
但从学生时代开始，无论考前准备得多充分，临近考试时，她依然会紧张到不行。
陆商亭犹豫了一会，闷声道：“不止是这样。后天考察你们的考官是我。”
“咦？”苏葶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抓到了什么小把柄一样，揶揄道，“哟。陆主任不是一向公私分明的吗？怎么提前告诉我考官身份了呀？”
“呃……”陆商亭语塞。
她继续追问：“那后天的考察你会给我放水吗？”
他的态度坚决，“不会。”
“那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以我对你的了解，后天我要问你的问题，你一定回答得上来。所以……早点来休息吧。好不好？”
听到他的解释，苏葶苈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合上书本，跟着他回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突击了一晚上，她的脑袋就像是漫画里的记忆面包，刻满了各种知识点。
她越是催眠自己快点睡，脑海里的知识点就越清晰，她也越清醒。
在她闭眼装睡的半小时后，她终于装不下去了，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弹起。
她揉乱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啊，我睡不着啊！我看书又不是单单为了考试，主要是能缓解紧张。”
苏葶苈掀开被子，跳下床，“算了，我再看一会书去。”
“陆商亭，你先睡吧，今天我准备睡书房了。晚安！”说完，她便关上了房间灯，没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
**
第二天，同样是一夜未眠。
苏葶苈显得十分精神，而独守空床的陆商亭却顶着个大黑眼圈，杂乱蓬松的头发更显颓靡。
休息间隙，李婷拿着手机过来找苏葶苈，说是要拉她进群。
而苏葶苈恰好在忙，回复她的是正在给实习生批病程记录的陆商亭。
他熟练地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了她的手机，打开微信页面，“你要让她进什么群？”
“哦。就咱们科室的家属群。”
“家属群？”陆商亭瞪大了眼睛。
赵成志坐在一边复盘刚才的手术，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嗐。就是科室里各个医生的太太拉的群。专门用来吐槽咱们的。”
“啧。”李婷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做得好，谁会说你什么呀。你们工作这么忙，有时候临来个急症手术的，也来不及和家里说，就跟着医疗床进手术室了。有什么事我们互相之间不得问一问呀！”
赵成志悻悻地说：“我也没说不行阿……而且你的值班表好像比我还满吧？”
“你说什么？”李婷捏着他的耳朵，轻轻一提，“赵成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呀？”
“不敢。不敢。”他招手企图把陆商亭拉入自己的阵营，“陆商亭，你倒是帮我说一句啊！”
从两人恋爱开始，他们的拌嘴就没停过。
陆商亭早就见怪不怪了，面对赵成志的求助，他不仅不开口，反而拉着椅子坐到了另一边，“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
说罢，他拿着苏葶苈的微信扫了李婷给的二维码进了群。
验证通过，他看到群名时，再次愣住——
‘急诊‘寡妇’群’。
这是急诊科的家属们给自己取的代号。
都说新婚期的夫妇恨不能二十四小时绑在一起，是最甜蜜最粘腻的时期，可这样的新婚热似乎只出现在了陆商亭的身上。
看着群名那个刺眼的名词，他忽然想到昨天自己睡在偌大的双人床上的清冷，随即小声嘟囔：“我才是应该进群的那个吧。”
“陆医生，你说什么？你也想进群？可以啊！”说着，李婷再次调出群二维码。
而赵成志听到她如此爽快的回答，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唉！你现在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了？我之前说想进群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
“哼。你和陆医生能一样吗？我还不清楚你，你要是进群了，肯定帮着科室里的医生打马虎眼，我们要想互相问点什么可就难了。”
“谁说的？我可是很正直的好吗？”赵成志挺起胸膛。
李婷摇头，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打趣道：“少来。”
然后，她转头向陆商亭，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语气也多了几分认真，“陆医生，你进了群，回头我们要是问你什么，你可要说实话哟。”
“呃……嗯……”
迷迷糊糊被骗进群的陆商亭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开始后悔自己的进群的决定了。
—
果然，从他进群的第一天起，各种让他为难的问题接踵而至。
‘陆医生，我老公说科里有事，多排了他几天夜班。可是这都连续三天了，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呀。你能不能放他回来休息一天呀？’
陆商亭看着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急诊科虽忙，但也还没忙到不顾医生身体连续安排夜班的程度。
这个医生前天接诊了一个酒驾患者，那个患者来医院的时候，抱着个酒瓶骂骂咧咧的，医生上前要给他查看外伤情况。
谁知患者不仅不配合，还把酒瓶到处乱扔。酒瓶磕碰在床沿，砸了个稀巴烂。
飞溅的玻璃碴子划破了那个医生的手臂，伤口不深，但他也不愿意让家里知道，所以在值班室睡了两天，打算等伤口恢复一些，不需要缠绷带了再回家。
‘好。我会安排他尽快回家，您不要太担心了。’陆商亭犹豫良久给出这样的一句答复。
又过了几天，林主任的太太在群里发话了。
‘小陆呀，你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在科室里，你多劝劝我们家老林，让他别那么拼命了。再过几年就到退休年龄了，何必呢。我听说其他科室的主任，像他这样的年纪，都不做大手术了。’
‘好的。我们也一直叮嘱主任要多休息。您放心吧，我会照看好他的。’
陆商亭回得很慢，每个字都是几经斟酌后发出的。
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他维持了好几天，直到苏葶苈完成了科室的考核。
“耶！陆商亭，我考完了！”
“太好了。我去退群。”
“啊？什么群？”
“就那个家属群，这块烫手的山芋还是给你吧。”
而群里的家属们发现呼叫陆商亭都无人应答后，纷纷将问题抛向了群主李婷。
‘陆医生呢？为什么退群了呀！’
‘对呀，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他呢！’
李婷撇嘴，‘大概是葶苈考核完了，现在有空了吧。反正葶苈不是还在群里嘛，问她也可以啊。’
苏葶苈看着微信多出的小红点，和群里的好几天@，脑袋顿时胀大了几倍，“啊啊啊！陆商亭，你快进群来救我啊。”
他摆手，“嗯……帮也不是不行，看你的表现，我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