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叔家一家(1 / 1)

时值春分,嫩绿的草儿一夜间抽了芽儿,杏花桃花梨花开满地,柳絮飞满天,苍月山像披上了花衣裳,古老的苍月河冰冻消融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河边是一块块整齐的田地和冒着炊烟的农舍,宽阔的车道将田地分在两旁,谁都知道自此往北就是大顺的国都晏城,往南是昔阳城。

昔阳护城河的桥上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正低头瞧着河里,头发枯黄,梳着两个小鬏鬏,呲着牙瞧着河里倒影出来的豁豁牙,细长的眼睛眯成条缝。

只见水中的女娃圆圆脸盘柳叶眉,细长的眼朱红的唇,本是极可爱的面貌,一咧嘴竟然少了两颗门牙,不高兴地扔了石子进水。

石子惊了河里的鱼也打乱了小女娃的面容,尹蓉想她一个二八年华的绝代佳人竟托生成了这副德行,还掉了两颗门牙,难不成还要重新过一遍小时候的苦逼日子?

更难过的是她竟然姓叔,名叫芽儿,连个正经名字都没,她的三个姐姐分别叫花儿、草儿、叶儿,好吧,她的名字最好听。

正出神,小胖子钱豪带着一众小娃朝她呲牙唱道:“豁豁牙、露齿齿、嘴里装了大风箱,不用扇来自漏风”唱完哈哈大笑。

芽儿大怒,转身就要追过去,钱豪带着人一哄而散。

叔芽儿蔫蔫地回了家,她娘贾氏挺着个大肚子问道:“又去哪疯玩了?晌午饭都没顾上吃,锅里留了饭,叫你大姐给你盛出来”

扯着嗓子地喊:“花儿、花儿,把饭热了盛出来给你妹妹吃”,十五岁的大姐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生火热饭。

芽儿瞧向母亲贾氏,身着一件桃红色立领对襟褙子,头戴素银梅花簪,别着一只海棠绒花,一双大眼眼波流转十分灵动,脸上轻扑胭脂,红唇点朱,虽大着肚子腰身朝前弯,但瞧着脖颈纤细、双腿修长,应该是有个好身材,要不老爹叔启贤能爱成那样,只自己其他地方看不出来,偏一双眼像了老爹。

贾氏二十大几的年纪瞅着比穿粗布衣裳的大姐还娇艳年轻,再瞧瞧自个身上与贾氏同样布料的衣裳,显然是一块布裁了两件衣裳。

大姐热了饭叫芽儿去吃,用热巾子给她擦了手脸,取来叔启贤带回来的蛤油往芽儿脸上抹了,贾氏一旁瞧着甚是满意,芽儿瞧见大姐把手指剩余的油往脸上蹭了蹭。

贾氏吩咐道:“你爹收账快回来了,去做晚饭吧”,拿了碗开了柜锁,解了粮袋舀了两碗米出来,想起什么又倒回去些。

叔家开着家粮铺,算得上小资家庭,三个姐姐俱是叔启贤前头婆娘生的,据说是得了病死了,叔启贤老牛吃嫩草,花了许多银钱把贾氏娶回来,生了芽儿,如今正盼着贾氏这胎能生个儿子出来。

二姐叔草儿背着大捆柴回来,累的满头大汗,另取了块巾子净了脸,贾氏瞧着那捆柴漫不经心道:“怎么如今柴越背越少了?”

二姐涨红了脸,声音带着几丝怒气道:“如今开了春了,山上哪里还有干柴,就这些还是我跑到深山里捡的,倒是娘只知道在家享清福,连把斧头都不乐意给我买,再往后只怕这些也拾不回来”

二姐十三岁,隐隐看出是个身形高大的,有把子力气,天生一副火爆脾气,在贾氏这里吃了多少亏总学不乖。

大姐低着头慢慢挪到二姐跟前,伸了手拽拽她的袖子,二姐瞪了大姐一眼,但总归不再多言,冷哼一声,甩开大姐的手进了屋,眼瞧着一场战火无声地熄灭,芽儿拍拍胸口,暗暗松了口气,贾氏对于二姐顶撞她并不多言,拦着肚子坐在檐下的凳子上。

三姐叔叶儿挎着篮子回来,篮子很重似的哎呦几声,走到贾氏跟前道:“娘,可累死我了,城边上都没什么野菜了,我跑了老远才找了这些”

贾氏瞧她满篮子的野菜点点头,让她送到灶间里大姐好做饭,三姐眯着眼笑笑应了,三姐妹里唯独三姐跟芽儿有几分相似,大姐二姐大概随了她们娘。

大姐翻翻篮子,见篮子只上面一层野菜,下面是用柳条撑起来的,点点三妹的头道:“鬼丫头,咋想出这法子呢?”

三姐嘟嘟嘴道:“多少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我们吃,少弄点野菜还能多加点粮吃了顶饿。”

老爹叔启贤踏着余晖进了门,三十四五的年纪,四方的脸、细长的眼、高挺的鼻、下巴留着一缕胡子,有几分儒雅的味道,穿着一身半旧的青直衣,瞧那面料,三个姐姐身上的衣裳应该是老爹的旧衣裳改的。

叔启贤环视院里一周,蹲下身摸了摸贾氏的肚子,温声细语地问道:“今日孩儿可有闹你”,贾氏笑着摇摇头,叔启贤笑笑站起身,猛地上前抱起芽儿抛到半空中,把芽儿的小心肝都快吓出来了。

这疼爱来的猝不及防,芽儿只差哇哇大哭起来,抿着嘴看着这便宜老爹,只想说一句:“老爹,给个心理准备好不好?”

贾氏嗔道:“快把女儿放下来,看把女儿吓的”,叔启贤哈哈大笑几声拍拍女儿的头坐在贾氏一旁的凳子上。

贾氏瞧他今日心情不错,定是收上账来了,问道:“今日可收回了账?”,叔启贤将怀里揣的碎银铜板掏出来放到桌上。

“咋这么少?不是说王大户的欠账这几日给吗?”,贾氏憋着嘴将桌子的铜钱和碎银一枚枚地扣起来收进怀里,这可比她预想的少了太多。

叔启贤眼神躲闪道:“王大户说是钱有些紧张过几天给”

贾氏撇撇嘴道:“这点银子都欠还号称大户”,拿出两个铜板叫三姐去买块豆腐,三姐取了个碗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贾氏喊道:“慢点,别把碗摔了”

三姐进了对面的豆腐铺,见只有豆腐西施李嫂一人在叫道:“婶子,给我打一文半的豆腐”

李嫂见是对面三姐道:“你后娘咋这么扣呢,我铺子开了这么多年还没见人半文半文打豆腐,上次还短你半文钱,这次掏一文就是了”

三姐低下头道:“我娘是个好的,只是我家姐妹多,难免在吃食上受点委屈”

李嫂不屑道:“拉倒吧,当我不知道啊!瞧瞧那狐狸精和她女儿身上穿的什么,你们身上穿的什么”

三姐叹道:“婶子是明白人,当初爹若娶了婶子,我们几个都要跟着享福的,如今……”

李嫂听这话,打豆腐的手往过歪了歪,多打了半寸。

原来当初叔启贤死了婆娘叫对面守寡的李嫂给盯上了,日日跑过去做饭洗衣献殷勤,想带着她儿子嫁过去,偏叔启贤对她爱搭不理的,下乡收账的时候看上了贾氏,很快把贾氏迎进门,李嫂气的七窍生烟,断定是贾氏勾引了叔启贤,自此便和贾氏不对,张口闭口的狐狸精骂着,更是把自家八九岁的娃改了赵启智这个名,和二叔叔启志的名同音,平日里对着贾氏只称呼“他嫂子”。

三姐端着豆腐回来,贾氏瞅瞅骂道:“买卖越做越精了,二文钱只买这点豆腐,老虔婆”

李嫂自称比叔家长一辈,贾氏就骂她老虔婆。

三姐道:“她见是咱家买豆腐往少地打了点”

贾氏气的就想冲出去找李嫂算账,被老爹拉住道:“吵开了连饭都吃不成了,这豆腐也不少了,听说是大豆涨价了”

芽儿偷偷瞄了她爹一眼,不得不说她爹是个功力深厚的,撒谎都不待眨眼的,昨个她才听对面的赵启智说大豆比往日贱了,他家的买卖更好做了。

叔家的晚饭摆两个桌子,芽儿、老爹、贾氏一桌,三个姐姐一桌,再瞧桌子上,芽儿这桌满澄澄的三碗大米饭外加一盘炒豆腐,姐姐那桌搁着三碗稀粥并十几个混了杂面的野菜团子。

芽儿有一瞬间的愣神,端着大米饭的手都有些发颤,过来许多日子了,仍对叔家的这种差别待遇有种深深的无力,连带脸上臊的慌。

贾氏只当她出去玩招了风,摸了她头不见发热才放心,掂起豆腐盘子给她倒了半盘豆腐。

叔启贤乐呵呵地道:“芽儿在长身体,多吃点”,邻桌的三个姐姐什么都不说,只顾低头吃饭。

饭后叔启贤扶了贾氏去正房里歇息,三姐妹收拾桌子洗碗,芽儿要过来帮忙,被二姐瞪了一眼推到一边去。

……

叔家不大,前头两间铺子,边上开个角门通向后院,后院里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东边的两间做库房,西边的两间一间做灶间,一间原先放杂物的被贾氏开发出来做三姐妹的卧房,空间被开发的太过,显得院子极小,抬头望出去,方寸的天,有几分井底之蛙的感觉,芽儿却心里偷乐,家里地方小,可外边地方大啊,还不任她这条小鱼快活。

大姐端了盆水出来,就见四妹傻傻地望着天,眯成一条缝的眼有精光冒出,提醒道:“四妹,天还凉,早点回屋”

芽儿应了,就要接过她端的盆,大姐闪过道:“重,还是我送进去”

芽儿随着她送水进去,大姐放下盆,恭敬地说了声:“娘,灶间还有热水,娘还要招呼我一声”,随手关了门出去。

芽儿嘟嘟嘴,心中极不痛快,瞅着有三个姐姐可以当玩伴,偏偏对她避如蛇蝎,没有一点姐妹之间的亲情,芽儿看了眼老娘,不免对她有些怨言,好好的姐姐被她养的好像低了她一等似的。

贾氏也不瞧女儿的脸色,只拉她过来轻柔地给芽儿洗手脸,手指轻点她嘟起来的脸道:“瞧瞧这脸,是哪个又欺负我家芽儿了,跟娘说,娘明日找他算账去”

芽儿叹口气,贾氏对她的百分宠爱,她又怨不起来,贾氏好笑地拍拍她的脸,“小小年纪学了个老学究,还叹起气来了”,正要蹲下给芽儿洗脚被叔启贤制止道:“你身子重,别挤着娃了,我来”

三下五除二地给芽儿洗了脚,出门又打来盆热水给贾氏除了鞋袜洗脚,芽儿小朋友已顾不得她那些心思,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了,谁说古代没有好男人?自家爹爹简直是个宠妻狂魔。

芽儿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贾氏已铺好褥子把她塞进被窝里,芽儿昏沉沉的时候听见她娘抽泣两声说道:“当初你请了人去说亲,我就道后娘难为不乐意,今日不过问了二姐一声她就顶撞我”

芽儿一个激灵清醒,瞪着眼偷听爹娘的私房话。

叔启贤叫哭的心肝乱颤,把贾氏搂在怀里道:“不过是个女儿家,过几年就嫁人了,你若不解气,明日里罚她一日不许吃饭”,贾氏这才有了笑脸。

瞧瞧,这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芽儿还记得她初来这里的那些夜晚,她娘一次次地给二姐上眼药,二姐一次次挨打受饿,芽儿翻了翻白眼,坐起身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家老爹,到底是不是亲闺女,在这人是铁饭是钢的年代,你饿她一顿还不行?竟要饿她三顿。

叔启贤瞧瞧芽儿对贾氏说道:“我怎么觉得芽儿自从上次摔了头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比以前话少了,也不爱笑了”

贾氏娇笑道:“呵呵,那是丫头爱美,不想露出她的豁豁牙”,芽儿继续翻白眼。

二姐听说自己要被饿三顿,气的跟叔启贤顶嘴,叔启贤罚她跪在屋里跪一日,芽儿再次目睹一场惊心动魄的父女冲突,险些冲出去对她爹娘说教一顿。

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败下阵来,夜里怀揣着两个窝窝往姐姐住的屋子来,站在门外听到里头低低的哭声。

二姐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衣裳我们穿的不如她就罢了,能遮体就行,吃饭还要分两桌,吃两样饭,我不过是顶撞了一句就罚我饿一日、跪一日”

大姐擦擦泪帮着她揉膝盖,三姐不耐地道:“早都跟你说别和她顶撞,爹爹的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你跟她顶撞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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