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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多数屋子都已经熄灯。

桃不换摸到了戏台边上,趴在戏台上贴着地面去听了半晌,下头果然有股风声。她再用指节敲了敲地面,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于是便知道姜有汜猜测的不错,这下面有密室。

桃不换背着手在戏台上踱步,心想这戏台的入口会在何处。抬头扫视这四四方方的院子,戏台南面、西面和东面应无异样,唯有与内院相连的北面还未看过。于是桃不换便绕到了戏台的面墙之后,在经过窄道时,桃不换发觉不对。

这墙面看起来不厚,窄道却有点长。

桃不换摸着墙壁,这才发觉其实墙面挺厚,因为这里光线一直不好,因此看起来比较薄一些。正如同样一个人穿白色的衣裳显胖,穿黑色的显瘦一般。

有点意思,居然在内宅的墙壁上动这样的手脚。徐府曾翻修过,修的可能就是藏在戏台底下的秘密。

桃不换摸着墙壁仔细查看,果然在墙面的右下角处摸到一处凹凸,她按下那块砖头,却见平整的墙面上弹出一扇小门来。小门底下黑洞洞一片,是个向下走的石阶。

桃不换的夜间视力也极好,她曾经接受过黑暗里的训练,即使看不见东西,也能凭听觉和嗅觉获得活物的方位。

底下密室内潮湿阴气重,桃不换只觉得这里面空气沉闷散发着一股霉臭。穿过窄小的通道之后,看见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内摆设一张木床,木床上是一些干草。床的边上有一张方桌,方桌上有一些已经发霉变质的米饭和肉。

这里有人住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桃不换抬手掩了掩鼻子,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亮,在地上发现一个带着泥的脚印。拿手略量了量,这是个男子的脚印,按照步行间距测算,这男子身高越六尺八寸。

在床头的墙壁上有一个铁质的环扣,上面挂着一条铁链。看来这人是被锁在了这里,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生活。

桃不换抬眼看着石室的顶部,发现南面有一条狭长的缝隙。她回忆起戏台朝南面的确有一道排水用的小沟,看来这条外面看起来像是排水沟的小缝隙乃是这人的通风口。

能够想象到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这被囚禁在密室里的人能够透过这条缝隙看见外头动静,听见外头交谈的声音。这些客人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当他们在这里和徐三娘讨价还价、进行私下交易的时候居然还有个人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将他们丑恶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

而徐三娘之所以特意设置了戏台,第一是为了囚禁这人,第二是为了掩盖声音避免这人突然呼救,第三可能掩藏了她的一点心思——让这人看着外头的觥筹交错,看清楚这些人的嘴脸。

被囚禁在这里的人是谁?此时他又到了何处?为何徐三娘要囚禁这人?

外头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桃不换知道越州没有这种鸟,这是买骨楼的刺客联络的暗号。她迅速转身出了密室,越上房顶,悄无声息地出了徐府,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瘦长,戴着一个斗笠,整个人干巴巴地像是一根竹竿。

“传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桃不换优哉游哉问。

传使便是负责与桃不换联络之人,声音低沉粗哑:“桃不换,你的目标已经死了,你为何不回买骨楼接受新的任务?”

桃不换背着走到他面前,弯腰低头看着他藏在斗笠下的毫无生机的脸道:“我的任务还没结束。”

“张年间已经死了。”传使强调。

桃不换随手一抬,将传使的斗笠甩飞:“我说没有结束,就是还没有结束。即使楼主在我面前我也会这样回答。况且——你比楼主笨多了,楼主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同意我留下来善后。”

斗笠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传使听声音虽然还年轻,却已经是个面容枯槁之人,脸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样貌甚为丑陋。

他绕过桃不换慢慢朝斗笠走去,弯腰捡起斗笠掸了掸灰重新戴上、摆正,然后道:“我回去禀报楼主。”

桃不换毫不在意:“请便。”

传使没有再多停留,看样子是要走。

“慢着。”

传使转身,便见到一个精致的瓷瓶超着自己砸了过来。他伸手准确地捉住了瓷瓶,拿在手里打量着:“何物?”

“将它交给楼主,楼主自有判断。”

传使将东西收好揣在怀中,然后问:“你随身的竹牌何在?”

桃不换解释:“不小心丢了。”

传使抬眼望着她:“买骨楼中人都知道那竹牌是你随身之物,见竹牌如同见你。若是被人捡去恐怕惹起事端,你最好尽早找回来,否则自己回去领罪。”

桃不换敛起笑容,冷下声音:“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传使的目光闪动,冒出一股杀意。他知道桃不换向来我行我素,从来不听命令,但如今是真的越来越不听话了。

桃不换却在这时候晃到他的身后,“蹭——”地一声亮出一把短匕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凉的短匕抵住喉咙,只要轻轻一划,传使就会倒下。

“人在起杀意的时候身体会变冷,呼吸会变得慢,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能感觉到你想要杀我,所以我先一步动手,这是我在买骨楼的刺客训练中第一日就学会的本事,叫做先下手为强。”

“没有人付钱杀我,你此刻杀我就是违背了买骨楼的规矩,会惹楼主不高兴。”传使道,“别以为仗着楼主喜欢你便为所欲为,毕竟楼主年轻,他也要听其他长老的意见。”

桃不换冷哼一声,丢下匕首。拿出丝巾擦了擦手,毫无感情道:“你走吧,我不想惹麻烦。”

传使不想和她再纠缠,一甩披风就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桃不换回望这寂静的街道,听见几声野狗叫声。她闭目详听,忽然极速跑动了起来,钻入一条无人暗巷,然后在一片垃圾之中翻找到了一只满身是疮的丑狗。

那丑狗对着她嘶牙咧嘴,尾巴高高竖起,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声,看起来格外吓人。

但是桃不换却好像丝毫不怕的样子,她对着那丑狗道:“我知道你可能好几天没有吃一顿饱饭了,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和这块绢帕一样味道的人,我便好好奖励你。”

那丑狗显然不相信桃不换,见她靠近,大叫一声便朝着她扑了过去。

原本安静的街头忽然爆发出惨烈的狗叫声,但嗷呜嗷呜叫了几下之后便不再有声儿了。接着无人的巷口出来一人一狗,那人标致清秀,是个漂亮的少女,那狗垂头丧气,浑身烂疮,耷拉着脑袋在四处闻着似乎在带领少女找寻着什么。

桃不换心道:还好把竹牌交给了姜有汜,那竹牌是我特地浸染过香料的,只要姜有汜还戴在身上,我就一定能找到她。

一直到了城东一处破旧的四面漏风的民宅,桃不换故技重施,直接飞上屋檐揭开瓦片,窥见下方场景。

屋子里有个穿着深色水运官袍的人,胸前绣着一个大大的“漕”字,看来衣着应该是负责水路漕运的一个小衙役。

这漕运正在喝酒,木桌另一头还摆着一个粗瓷茶碗,看来还有一个人正坐在漕运的对面。但是桃不换只能看见那人的绣了花纹的衣袖,看不见那人的脸。

姜有汜就在漕运边上的角落里,她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虽然还晕着,但看起来应该暂时无恙。

桃不换撩袖子打算下去救人。

姜有汜从刚刚开始就在装晕,她在偷听屋内这两个人的交谈。正听到要紧处却听见头顶上传出哗啦啦的瓦片碎裂的声音,接着从天而降一人,这人穿着黑色劲装,身材纤细高挑。

她先是用一个利落的手刀从后头劈晕了漕运,然后转身一个飞腿踹飞了坐在宋漕运对面的人。

那人飞出屋去,趴在地上,疼痛吆喝不停,却再没有力气爬起来逃走。

桃不换不紧不慢地解开姜有汜,轻拍了她的脸唤道:“姜公子,姜大人,你可安然无恙?脑袋可曾磕了碰了?”

姜有汜无奈睁开眼睛瞥着她:“被你踹出去的是徐府的假徐三娘,她和眼前被你劈晕的宋漕运在谈贩卖私盐的事情,正聊到要紧处却被你打断了。”

桃不换替她拿开沾在头发上的稻草,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救你一命你不感激,反而要责怪我打断你偷听,你这人不识好歹,往后我就不来救你了。”

姜有汜站起来掸掸身上灰尘,再去查看挂在腰间的竹牌,见竹牌还在,松了一口气,然后落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不曾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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