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4(1 / 1)

桃不换领着蒹葭慢腾腾在路上走,优哉游哉逛着。

一会儿看看这家捏的小泥人,一会儿又盯着出墙来的桃花称赞说长得真美,过会儿又溜到前头去看杂耍,好不活泼。

蒹葭心事重重,她也不是傻子,从刚刚的对话当中已经猜到了孙维的心根本就不在自己这里。但如果孙维不喜欢自己,为何他要力排众议帮自己学医、耐心教导自己勘验?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为何对自己的事情那么上心,还时不时送自己各种精致好玩的玩物?

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为何要在自己落难众叛亲离之后和自己说他相信自己,要找机会替自己翻案?

凭什么?

难道世界上真有这种纯粹的男女之间的友情?

蒹葭不信。

宁愿相信他是移情别恋,而不是一直就对自己毫无私情。

桃不换暗地里瞅着蒹葭的神色,见怎么也提不起蒹葭的兴致,于是便强硬塞了一包果脯到蒹葭手中,然后对她说:“你吃一颗试试,酸涩可口,神清气爽。”

蒹葭低头看着果脯,果然色泽诱人,光是看着就已经令人口舌生津。但看见这果脯就想起孙维和李氏,心中一股酸涩窜上,顿时很不是滋味。

桃不换搭上她的肩挨近她道:“这果脯是买来吃的,不是买来看的。看着酸,吃着或许就不那么酸了。”说完她就找了机会拿了一颗直接塞入蒹葭的嘴里,笑笑道,“你现在真像一瓶酸涩的陈醋,心里酸,表情也酸,还加了点苦的味道。”

蒹葭叹息:“江姑娘,我心情不好,请别拿我打趣。”

“好,我不拿你打趣,我要问你一个正经的问题。”桃不换松开她,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拦着她站定,正色道,“我这次带你单独出来是因为姜大人有话让我带给你,她要给你两个选择,你必须现在当着我的面做出你的选择。”

“什么问题?”

桃不换盯着蒹葭,一字字问:“自由和孙维,你选哪个?”

蒹葭一愣:“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关联?”

桃不换微笑:“其中关联我不便与你明说,但现在两个选项就摆在你面前,你只要告诉我要选择自由还是——孙维?”

蒹葭抿嘴垂头不说话。

“虽然孙维是个不错的小哥儿,但比起自由,他应该根本算不得什么吧。”桃不换自顾自地说,“但看你目前神态,或许我之前的想法是错的,比起自由,你更喜欢孙维。若是如此,我便和姜大人回禀此事,只可惜你一身本领,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你的男人重新回到死牢过着暗无天日、半死不活的生活——值得吗?”

“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桃不换说完转身就朝着孙维的小破屋方向回去。

“等等——”蒹葭从后头叫住了她,抬起眼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眶泛红,“我不想再回死牢,我不想再回去……”

桃不换看着她,淡淡地重述一次:“你不想回死牢就只能放弃孙维,你真的确定要放弃他?”

蒹葭缓慢而笃定地点了一下头,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当我独自一人在天牢的时候,我没有想着任何人,包括孙维,我一次也没有想起他……”

桃不换默默地看着她一会儿饿,还是走了过去,轻轻地拥住了她。蒹葭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小小的颤抖着的身子像是狂风中的枯叶一般无力。

她能和蒹葭感同身受,或许她的恐惧远比蒹葭更甚。买骨楼的地牢要比朝廷的天牢更阴暗,更恐怖。她看不见任何的光,听不见任何声音,分辨不出方向,周围只有孤零零的四方铁壁。

她感受不到时间,也感受不到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蝼蚁,迷失在茫茫无际当中。没有人和她说话,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分不清日与夜,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仿佛都要忘记了。

她离疯狂只差一步之遥。

但还好,她脑海里还有往日的记忆,她知道江棋正化身为姜有汜在和自己一样经历危险重重,一样在泥泞里挣扎。她的路并不比自己的要好走,她不会放弃,自己也不能放弃。于是想办法在坚硬的铁壁上留下划痕,一次不够就划上千次,心中默数计算着自己被关进来的日与夜,不断回忆着在江家的过往点点滴滴,最终总算熬了下来,不至于真的发狂。

蒹葭靠在桃不换的肩头,不一会儿,泪水就沾湿了一大块。

桃不换摸着她的脑袋淡淡地说:“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比起自由,孙维不算什么。当你千辛万苦抓住了机会跟着姜大人出来想要破案立功的时候,当你在天牢里苦苦挣扎的时候,你那时那刻心中所想的,就是你此刻最应该选择的东西。”

良久,只听蒹葭闷声“嗯”了一声。

桃不换看着远方的天空,想起自己在买骨楼的地牢里的场景,除了心有余悸之外,更坚定地相信那时心中还有一抹光,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心中一直能看见。

小院中。

面对姜有汜的提问,孙维紧了紧嗓子,盯着桌面上的碗碟许久,这才谨慎地回答:“那一日确实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我去查镖局命案之前,杨聂曾经找过我。他交给我一样东西,然后就消失不见了,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杨聂交给你什么东西?”

孙维道:“他交给我一个木匣子,他叮嘱我如果他出事了,就让我打开此木匣。在见过他的尸首之后,我便依言打开,但在木匣子中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明志。”

“明志?”姜有汜回忆当年科考题目,杨聂参加的那一场殿试问答出的正是这一道题。那时候姜有汜正过了县考,和同僚聊起过这一次殿试的题目,此题虽然只有简单两个字,但确是一道公认难解之题。因为往年的殿试题目除了总题面之外,还会有一些解释和方向,考生可以据此作答,但杨聂缺席的那一次却只有总题面而没有任何解释。

杨聂并没有参加那一次殿试,为何他要把这样的字条留给孙维,这件事又和蒹葭有何关联?

“有一件事说不通,杨聂为何要把字条交给你,他认识你?”姜有汜抓住细节追问。

孙维踟蹰着说:“姜大人,我不瞒你,我确实早就认识杨聂,他是我的挚交好友,因此在他预感到有危险的时候才放心地把东西嘱托给我。”

“你和蒹葭又是怎么一回事?蒹葭是杨聂的未婚妻子,你又是杨聂的挚交好友,你和蒹葭的相遇——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安排?”姜有汜大胆猜测。

“大人,是杨聂安排我与蒹葭姑娘认识,也是他让我教蒹葭姑娘医术和勘验的技巧。”孙维苦笑,“不然我哪里有那样的心情和精力去教导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这都是因为杨聂请求我,我才勉强答应帮他。”

姜有汜微微扬眉:“杨聂为什么要你帮蒹葭?”

孙维愣怔一下,嗫喏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门口桃不换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进来:“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杨聂喜欢蒹葭,所以才如此费尽心机想要帮助蒹葭。姜大人,你虽然在其他方面算得上聪明绝顶,但在感情方面还是一塌糊涂。”

姜有汜被这样调侃也不生气,侧过身望着先后走进来的桃不换和蒹葭。蒹葭的神色已经比之前精神了许多,看来桃不换已经安抚了她。

“孙小哥儿,这些果脯零嘴都是还给你的。”桃不换把小包果脯放在桌上,挑了张凳子重新在姜有汜身边坐下,继续歪着脑袋说,“我们家姜公子什么都好,就是缺一根筋。案情分析她可以头头是道,但遇到感情就没有这么灵光四射,因此需要有人时不时地提点一二。我就坐在这里听你们讨论,你们继续。”

姜有汜看着桃不换良久,还是转过头问孙维:“杨聂喜欢蒹葭?”

孙维瞥了瞥蒹葭,蒹葭道:“孙公子,你说吧,我现在只想洗刷冤屈。”

孙维点头之后慎重道:“蒹葭姑娘,你自小和杨聂相识,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他一丝一毫的情意?”

蒹葭沉默,眼睛垂视着桌上果脯。

“杨聂的父亲当时还是六品参军,进出结交的都是显贵人物。从小他就耳濡目染,深谙兵法,而且文采出众。当时的江州城谁不知道有神通杨聂这一号人物?大家几乎都认定他是要走上仕途,走进翰林,成为朝廷栋梁。蒹葭姑娘,说句可能不中听的话,你们家虽然也是富庶之家,但毕竟还是商贾身份,以杨聂这样的出身和这样的前途完全可以找到比你更门当户对的,杨聂的父母也在他中举之后想要退了这门亲事,可是最后却不了了之,你知道缘由吗?”

“是杨聂他——”

“不错,正是杨聂自己亲口说了,非你不娶。”孙维的话字字用力,把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全部吐露,“蒹葭姑娘,他了解你,知道你的兴趣爱好,知道你不甘心做一个深闺女子。因此在得知你想要学医,便千方百计求我帮你。你学医用的那些药材、工具以及书籍都是他帮你准备的,他为了你可谓费尽心思…….”

蒹葭嘴唇颤动了一下,“为什么他从来不说这些,为什么他要让你来?”

孙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从他父亲出事,他错过殿试之后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从那时起他就减少了和我的碰面,直至——”孙维哽了一下,接着说,“直至他出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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