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霍允(1 / 1)

霍怀慎低头,“心中如何想,臣便如何做,殿下觉得臣在想什么?”

戚钰一噎,烦躁道,“孤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霍怀慎嘴角勾起,“殿下不知那就算了。”

“你……”戚钰气极,“管你做什么!”说罢摸索着将大氅往下拽了拽,遮住那一双漂亮的眸子。

见将人逗弄得有些过了,霍怀慎知趣的不再开口,抱着太子殿下一步一步上去。只是怀里的人也太轻了些……

这处庄子不大,算是霍怀慎母亲的陪嫁。

他母亲去世的早,留给霍怀慎的东西实在不多。

和京中贵女不同,霍怀慎母亲门第不高,嫁于霍允时还只是个四品小官的嫡次女。

霍允幼时父亲战死,母亲久病缠身,没几年也去了。他年少轻狂,整日打马游街,虽看似是个纨绔,但文武双全,被人捧得久了心气高得很,从小瞅准了南阳王府的小郡主要娶。老侯爷不知孙子心事,提前替他瞧好了一家的小姐。

霍允年轻,又不免有些少年人的虚荣心,自是看不上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

可是老侯爷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趁着霍允下江南办差,直接给他订了亲。

直到霍允归家,离成亲就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不肯就范,一番大闹,甚至还闯入对方府上扬言要退了这门亲事。结果被追出来的老侯爷当着未来亲家的面儿一顿家法,当即打得他只剩半条命。

京中一时流言蜚语不止,老侯爷自知对不住结亲的那家,遂在气病了的第二日便拖着病体去赔礼道歉。

霍允生生在床榻上趴了近一个月,根本不知还有这事,等他养好伤,那事已经平息,可听下人说了之后,他脸上像是被狠狠拍了几十巴掌……

火辣辣的疼,疼到让他觉得身上的伤都没有那么疼了。

翌月下旬,霍允身上的伤好的都差不多了,而老侯爷却彻底病倒了,霍允去看他,被拒之门外。

霍允沉默着离开主院,三日后他一骑一个包袱,进宫和皇帝聊了两个时辰,然后策马连夜离开去了北疆。

老侯爷是第二日才知道这事的,听完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也好”便睡过去了。

旁边的老管家见此,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尽管霍允嘱咐过不要说,但是他差点说出来:世子进宫之前是来过主院的,他为老侯爷掖了掖被角,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头……

而老管家也不知道的是,老侯爷说完那两个字之后,浑浊的双眼瞬间落泪。

就这样,霍允在北疆扎了根,他征战数年,从一个小兵摸爬滚打到皇帝亲封神武将军。

五年,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北征蛮夷,除了回京述职,“顺便”回家偷偷看看祖父,爷孙二人时常不知说些什么,或烹一壶茶水,或下一盘棋,又或相顾无言。

偶尔出去与朋友喝喝酒,少年时的纨绔们似乎一下子褪去了风流恣意,一个个敛着袍子说着官话,霍允一时竟觉得自己尴尬不知自处。

谁能肆意张狂一辈子,京都不小,但是不在浊水里打一个趟儿,京都哪能待得下去呢!

五年间,霍允在府里待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月,直到第六年,京都传来一份信,里面写道老侯爷殁了!

霍允那时正在巡营,看到信里面的内容时如遭雷劈,怔愣当场。

一盏茶的时间后,将营中诸事草草一交代,立时策马回京。

他在路上几乎未有停歇,本来近半月的路程生生缩短了一半,跑坏了三匹马。到时,府门外已经挂起了白幡。

霍允一动不动看着府门前的白幡,默然无语。

前来吊唁的人,路过的人,府里的下人,看着他,说着什么话,他一无所知……霍允觉得自己好像听不到声音,说不了话。

脚尖发麻,但他就是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府里下人来给他孝服,而他却毫无反应。

到丧礼结束的那天,霍允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三日后醒来,进宫谢过皇帝的封赏,并着一个苍色俱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老侯爷戎马一生,儿子战死,最后轻飘飘只换来一个追谥。

柳叶篆,描金轴,霍允翻开看到两个字,“文忠”。

没有看后面的内容,他谢恩要回府,被皇帝拦下。

“你知道老侯爷最后求的一道旨是什么吗”

“不知。”霍允看向皇帝。

“跂予望之不得语,但愿吾孙万里书平安”。皇帝说完看着霍允慢慢变了脸色,他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手指蜷得死紧。

“伯渊……老侯爷去的安详……太医说他是没有遭过大罪的……节哀!”

皇帝站在霍允身旁,胳膊抬起又放下,他与霍允一起长大,霍允还曾进宫当过他的伴读,二人虽为君臣,但关系甚至比他与其他皇子还要好。

皇帝知道霍允有多难受,有多内疚,父母早逝,是老侯爷护佑他长大,以前但凡老侯爷生病,霍允都是侍立左右,唯恐他遭一点罪。

可是这次老侯爷生了咳疾,他不仅不在身边,而且连祖父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想起这七年多与祖父的疏离,霍允只觉内疚又心痛,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耍少年意气,为什么不能对祖父服一下软。

在灵堂守夜的好多个时刻他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气病了祖父,让他胸中结了郁气,然后生病,到最后溘然长逝!

皇帝一看霍允的表情就知道他钻了牛角尖,在霍允肩上拍了拍,皇帝宽慰道,

“老侯爷气体偏虚,这是年幼时就染下的病根,也是今秋天气多变,老侯爷一时寒气入了体……唉你莫要将错揽到自己身上。”

宫内的甬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霍允手里捧着追谥的帛书慢慢离开,霍家生则为将,为大衍,为百姓,到他这儿仍旧是一把直插敌人心肺的利剑!

未有几日,宣平侯府前的白幡还未撤去,北夷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霍允再次披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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