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潜艇回程的路上,维奥惊讶地在就餐区发现了一个熟人——二球。
她朝他开心地挥手：“二球,这里！”
二球回头，具有少年感的娃娃脸上展露出笑容,主动朝她快步走来。
想来这是二球罕见对她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维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同样迎上去,结果他完全忽略掉维奥，和她擦身而过。
用饱含尊敬的声音说：“艾亚指挥官，您好。”
艾亚云淡风轻地接受二球的致礼,仿佛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两人开始攀谈起来。
维奥正想过去听他们在聊什么,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是柯玛。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晃了晃,炫耀说：“看，我拿到了泽弗奈亚的签名，羡慕姐姐我吧。”
“就这样？”维奥讶然,依她对柯玛的了解,她如果不和那个男明星有点更深入的发展，简直都对不起这趟旅行的高额费用。
“对啊。”柯玛把照片放回包里,听出了维奥的言外之意：“就这样，我只是想要签名而已。”
柯玛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就连浓妆都无法提亮她的气色，卧蚕处积着一圈青黑,但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
“你是不是熬夜了？”
“是啊。”柯玛说：“我这几天没睡好，我择床。”
维奥叹气：“其实我也没怎么睡好。”
柯玛瞥了眼维奥身后那个耀眼到难以忽视的男人，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懂。”
维奥反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所以你也一直担心隔离罩坍塌么？”
柯玛：“……”她没好气地抽出手，掩嘴打了个呵欠：“不说了，我去补眠了。”
柯玛找到自己的舱位号，把手指放入身份验证槽中，就在识别即将完成的时候，身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她的身子一僵，将头埋低，一缕头发垂下来遮住眼帘。
“这趟旅行的收获超乎我的想象，最开心的是遇见你。”
“我和你一样。”
“晚餐想吃什么？”
“随便。”
“潜艇上的食物都不是很新鲜，等回到柏坦，我可以给你做。我拿手的菜很多，朋友们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如果抛开现在的工作，我或许可以去当个面点师……”女人蓦然顿住，朝左侧看去，然后问：“基诺，在看什么？”
基诺别开视线：“没什么。”
“那个女人你认识？”
“背影有点像一个普通朋友。”
“那不去打个招呼么？”
“不用，和你聊天很愉快。”
“咦，怎么突然这么说……”
“所以，一刻也不想走开。”
“讨厌！”女人捶打着基诺的胸，基诺笑着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快步离开。
脚步声和嬉笑声渐小，融入无处不在的空气中，密不透风将她围笼起来。
柯玛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直到有侍者推着餐车辘辘经过，她才如梦方醒，推门进去。
承载了无数星光和灯光的舰船缓缓驶离亮蓝色的水团星，浸入星云弥漫的宇宙之海中，很快便到达枢纽站。
这次旅行正式结束，所有旅客在这里离舰，搭乘各种交通工具回家。
深夜，艾亚私人飞船。
“所以高度蜷缩的维度就藏在阿塔大裂缝中？”
“我不敢肯定，但是极有可能。”
“怎么说？”艾亚用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似乎在沉思。
“按照“风暴”研究站的强子对撞机给出的结果，四维空间肯定存在，但是处于高度蜷缩的状态，以至于一直以来都无法观测到它的存在。应该说它一直都在，只是我们被它的伪装欺骗了而已。”二球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自从发生地震以来，我观察阿塔裂缝很久了，你知道撞击不仅可以撕裂岩石，还能撕裂空间……”
“你的意思是，剧烈的撞击撕开了通往四维空间的口子？”
“是的。”
“但是区区一场地震产生的能量不可能撕裂空间。”
“这点我也在考虑。但是无法否认，一切证据都指明那里存在一个突然被观测到的四维空间。”
“那么照你说的，失踪的塔严国科考队全部落入了高维空间。”
“是的。否则无法解释无法探测到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体征。”
艾亚微微皱眉：“可惜的是现阶段即使存在也不可能亲身去试验，因为至今为止，误入高维度空间的人没一个回来。”
“对这道裂缝的研究还不完善，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至少是几个月。比起这个，我还有个比较大胆的假设。”
艾亚似乎很感兴趣，身子朝前倾了倾。
“关于那场地震，很可能是两张膜之间的撞击引起的。”
“膜？”
“多重宇宙。”二球轻轻说出四个字：“我们的宇宙不止一个。如果把每个宇宙都算作一片无限延展的三维膜，它们极有可能能像面包切片一样整齐排列在更高维度的空间里。”
艾亚眼睛盯着二球：“如果是无序排列的呢？”
二球点头：“也有可能处于无限叠加交叉的状态中。或许另外一个宇宙就处在我们身边一毫米处，但是我们却发现不了。”
“这个假设应该有什么依据吧？”
“在强子对撞机中，对撞的质子能量发生流失，当然这个只能代表有更高维度的存在。除此之外，还产生一个小型黑洞，这说明我们附近还有一张膜，两张膜产生的强大引力制造出了这个黑洞。”
艾亚久久没有说话。
舷窗外的灯光透进来扫过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二球看了眼手表，站起来说：“艾亚殿下，我家到了。”
艾亚点点头，又叫住走向舱门的二球：“你说，一千年前突然出现的鸦狼会不会是一种四维生物？”
二球转过身：“突然出现，行踪不定，两百多年前又骤然减少，庞大到不符合生物定律的身躯，他们的确有可能来自异世界。”
“如果有空，完整梳理一下关于鸦狼的各种资料。”艾亚想了想，又说：“需要三级以上的高密资料可以向我提交申请。”
“好的。”
飞船悬停在一栋房子前，放下舷梯。
二球裹紧衣服戴上帽子走出舱门，身影消失在灯火斑斓的都市夜色中。
艾亚站起来，转身走进一间休息室。
室内开着淡黄色的暖灯，维奥正缩成一团睡在躺椅上，下半身盖着袭宽大的毛毯，松松散散一直垂到地上。
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有些冰凉，于是将毯子往上拉了拉。
替她盖好后艾亚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维奥的脸。即便在酣睡，她的眉头紧锁，呼吸也显得稍为急促。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突然有来自星系联盟办公室的紧急通话请求。
艾亚看了她一眼，还是悄悄出去了。
维奥又做了一个梦。
天下着大雨，磅礴的雨幕席卷了整个世界。
她在一片废墟之间，被团团湿气包裹着，双眼直直望着天空。
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流进衣服里，脚下集聚了一滩殷红的血水。
数根泛着冷光的金属柱体从她的胸腹穿过，和广阔阴暗的天幕对峙着，像破土而出努力汲取雨水滋养的植物。
血源源不断地从身上流下，止不住，她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喉音。
不远处一朵垣花被雨滴从枝头砸落，陷进泥洼里，明媚的黄瞬间蒙上一层灰土，接踵而至的雨点砸下来，掀起泥块，把柔嫩的花瓣□□得面目全非。
金属柱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她身子晃了晃，后背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个熟悉的，一直被她信赖的怀抱。
她心里默念着那个已经说不出口的两个字，一遍又一遍：“艾亚，艾亚，艾亚……”
直到终于支撑不住，身子完全瘫软，跪倒下去，双膝重重磕上乱石堆，尖锐的石砾穿透皮肉，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艾亚也跪下去，接住她下倾的身子，紧紧抱着她，额头抵着额头。
他身上沾染了她的血，哑着嗓子说：“我来晚了。”声音颤抖得厉害。
艾亚的脸模模糊糊，她已经看不大清，就连他的声音都是那么遥远，不可企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抽动，似乎想触碰什么。
他的手也好，他的脸也好，什么都好，他是她于死亡恐惧中最有效的良药和慰藉。
然而这点微末的努力在黑暗和寒冷的侵袭下化为徒劳，她终于死去。
一望无际的荒凉中，雨雾吞没了两个跪着相拥的人，他们渺小得如同微尘。
在这个梦中，她既像亲历者，又像旁观者，她从来没见过艾亚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维奥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中转醒，眼睛酸胀得厉害，她揉了揉眼睛，指背一片湿意，扭过头，看到艾亚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额头与她相触。
维奥怔怔的，恍惚中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醒了？”艾亚吻了吻她的眼睛：“你刚刚好像——”
“艾亚。”维奥打断他的话，抓住艾亚的手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如果你能有一天不问我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想我会很高兴。”
“我是认真的。”维奥神情严肃：“你也认真回答我。”又小心思地加了句：“你会不会为我殉情？”
如果艾亚的回答是肯定的，就算是骗她，她也会感动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