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8(1 / 1)

“不怎么样!非常不怎么样!”

何颂肩颈夹着手机,一边从教学楼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已经是下课时间,往来有教过的学生,多半都会向他问声好。

约莫是他平时温吞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刚才不太寻常的分贝使得旁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何颂在注视下被迫压低了声音。

他试图讲道理:“俞主编,你行行好吧,平时也就算了,我今天不仅要备课还要赶稿诶。”

“难道今年的七夕节你又打算一个人过吗?天下人成双成对的日子,牛郎织女看了都会为你流眼泪!”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但七夕节也不是人人都配庆祝的好吗?”何颂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我今晚享的福,就是我今后造的孽。”

“就当是行善布施了行不行?”

对方在必要时刻可以展现超乎寻常的韧劲和耐心。

“每年我七夕都过得挺绚烂的,又是鲜花又是烛光晚餐,总不能就今年一年在家里抠脚吧?”

何颂被噎了一下,俞南晓又说:“反正你也孤家寡人一个,不如我们出门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等看到街上恋人们幸福的表情,说不定你就有想谈恋爱的冲动了!”

何颂不吃她这一套,“有没有恋爱的冲动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有想自尽的冲动。”

“那你忍心看你最好的朋友坐在电影院里被全世界孤立吗?孤军奋战的滋味你尝过吗?你忍心吗?”

俞南晓的语气已经抑扬顿挫到近乎诗朗诵的水平,并且叠加三个排比问句强化了情感。

最后不得已狗急跳墙,用上了道德绑架:

“何老师,你的一个善举将改变好朋友的一生,如果你狠心拒绝了我,那你就是没有心!”

何颂彻底缴械投降。

然而当他时隔无数年再一次被拖进了电影院,总算明白了对方口中的“孤军奋战”是什么意思。

能够形容他现在心情的词,大概目前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电影院里三三两两的情侣,只恨没有整个人长在对方身上,电影还没开始就已经饥渴难耐地摁着对方的头开始啃,尴尬程度完全不输大学阶段在宿舍楼下以吞下恋人一整个人头为志向的年轻男女们,环住对方脖子的力度让他很怕下一秒前座的女生会突然惊呼一声“啊,怎么脖子断了”……

这得是千年等一会才能亲得这么难舍难分吧?

又得有多大仇才能这么使劲啊?

真的不需要喘口气吗?

何颂感觉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不自在地叫嚣,前后左右都有情侣在全情投入地互啃着,啃出来的生离死别一点也不比《蓝色生死恋》逊色多少。

他只能被迫边抬头望天边思念正在家里独守空闺的教案,奈何声音实在太大,就算屏蔽了视线也屏蔽不了听觉。

而视线构成一个斜角——

俞南晓正在旁边云淡风轻地逛着淘宝。

何颂:“……”

到底是身经百战,心态就是不一样。

他的大脑承受不住这个刺激,忍不住问了句:“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野了吗?”

这明明是公众场合吧,旁边也没有“预备,a”的发号施令,但每一个人都无比投入,甚至让他忍不住怀疑在他们约会的章程里,看电影的这个选项其实完全是出于礼貌走个流程。

俞南晓抬起眼,环顾了一下四面楚歌的现状,极其坦然地塞了一嘴爆米花。

她耸耸肩,“你说这个?正常,现在的年轻人接个吻一般都视死如归。”

何颂说:“你别告诉我你也曾经是这里面的其中一员……”

俞南晓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她乐了声,不在意地说:“我在回答之前,需不需要提前叫好救护车,或者先帮你备一粒速效救心丸?”

何颂只淡淡看着她。

俞南晓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顺手拿起可乐吸了一口。

“安啦,这都是年轻人爱玩的戏码。”其实在此之前她连电影院都很少来了。

过了一分钟后,何颂实在没憋住:

“那个,你现在喝的是我的可乐。”

“……”

何颂看了她一眼,“该不会,你现在其实有点紧张吧?”

俞南晓抿抿嘴,“多看手机少放屁,待会儿还有你受的……”

不出所料,电影开始五分钟,前后左右的情侣抱在一团纠缠起来。

何颂敢肯定,这一定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两个小时。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何乃律掐准时机发来慰问贺电,又因为带的艺人正好是主演,顺带问问观后感如何。

俞南晓先深呼吸了一次。

然后不紧不慢接了起来。

“哦,挺好的,这部电影特别好……”

她侧头看了何颂一眼,后者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什么观感?”

俞南晓哼笑一声。

“观感就是,每当我觉得人生过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回想起今天这段经历,一定会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毕竟生活再烂也烂不过它了。”

“你家迟誉元的台词就连siri都要比他念得深情并茂,我看完整场电影的便秘表情都比他丰富……这也就算了,脸白的还像一堵刚刷完漆的墙,怎么,他经期贫血吗?”

“至于女主角?站在她旁边就像他的菲佣!她的智商只有三岁,一岁都不能再多了,毕竟比她多上一年学前班的幼儿都不会没常识到这个地步,这是幼教片吗?最后男女主角对视时眼里压根没有一丁点爱意,我只看到了他们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赚钱好难啊’……”

何颂显然也被折腾得不轻,遭受了精神和视觉双重打击之后显得有点颓废:

“从第十分钟开始,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俞南晓深表同情。

他们随着人群向外涌去,在散场的情侣中像两个不和谐的音符,没有搂着胳膊也没有手牵着手,单单是在完成走路这个正常的动作。

隔着一段不远但安全的距离,将满世界的粉红泡沫分解成了肥皂和水。

走到一半,俞南晓突然停下来。

“这还不到晚饭时间呢,先去找点娱乐活动呗。”

她小幅度搓着发凉的掌心,往驼色大衣里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脖子。

“按照传统的进程来说,看电影才算过了四分之一。”

“所以剩下的四分之三该怎么安排?”何颂也跟着停下脚步,眼睛不经意扫过她手里的动作。

“等等,先去买点喝的吧……奶茶?”

“那都是小女孩爱喝的玩意儿,齁甜齁甜的。”她对着不远处的咖啡厅抬了抬下巴,“咖啡就行。”

他明明记得她喜欢吃甜的。

但何颂也没有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只是轻轻应了声,落下的视线在她的高跟鞋尖短暂停留了三四秒。

抬起眼,又看到里面人头攒动。

他轻声说:“在这里坐着吧,我去就行。”

手指指着着商场大厅的休息区,几块刷着红白漆的不规则体堆在一起,有两三对年龄不等的客人正坐在那里小憩。

俞南晓轻轻嗯了一声。

-

买过饮料,两个人顺着扶梯一路向下。

扶梯到达四层,俞南晓环顾的视线偏斜成一个特定的角度,然后停止了前进。

“何老师,你唱不唱歌?”

何颂顺着她面对的方向望去,找到了屹立在游戏厅前耀武扬威的迷你ktv,被橘黄的灯光熏染出一种弥散着危险的诱惑力——

那是除了电影院,情侣第二热衷的重灾区。

如果那两块装饰用的窗帘布可以移动,俞南晓毫不怀疑迷你ktv将会成为比公共厕所更能解决生理需求的地方。

但是对于他们两个而言……

互相折磨

只能用这四个字来贯穿始末。

在彼此魔音贯耳了一阵之后,俞南晓实在忍不住了。

“我想去死,别人是灵魂歌手,你是招魂歌手,只有鬼才听得懂你在唱什么!”

何颂:“不敢当,俞女士的歌声才有奇效,去医院献唱一首保准能让所有患者一小时内集体要求出院。”

俞南晓:“……你唱歌堪比生化武器,造成世界性传播就会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那你可一定一定,千万要步我的后尘,万一战争真的开始了,你以要开口唱歌做要挟,一定能让所有参战国立马举白旗投降。”

俞南晓:“你踏马……”

话到一半及时打住。

不能骂脏话,先骂脏话的就输了,不吐脏字才是最高境界!

她喝了一口咖啡,强行把卡在喉口里的脏字咽了下去。

抬头的时候,周杰伦古早时期的一张脸就蓦然撞进了她的眼睛。

“《蒲公英的约定》!”她惊叫一声,凶巴巴地说,“可恶,让你先点了……我也要唱!”

说得无比理直气壮。

何颂明明白白起了逗她的心思,反抗道:“不要,我得保卫这首歌最后的尊严才行。”

说着,又趁不注意,从她的掌心里轻而易举地顺走了话筒。

“偷袭就过分了啊!快还给我!”俞南晓瞪着眼睛说。

“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

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

何颂把手尽量举高。

话筒线将他们分割成对垒的两军,任凭俞南晓使出浑身解数又蹦又跳也始终勾不着。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

何颂磕磕绊绊地尽量踩在节拍上,但无法忽略旁边异常凶猛地干扰攻势。

他们忽然被一种名为年轻的光泽笼罩了起来,就像头顶橘黄色的灯光一样平等地垂落,照亮了此刻两张生动的脸。

俞南晓气急败坏。

“好啊,你不让我唱是吧?那干脆谁也唱不成好了!”

她咬咬牙,一把摘下何颂的头戴耳机,开始以巨大的嗓门和出众的跑调功力制造混乱。

何颂深吸一口气。

“你这歌声真的是人间凶器啊……”

太难听了。

耳膜都在申诉的程度。

终于,何颂不堪其扰地抬起手,伸手轻轻堵住她的唇。

两个人都猛地一怔。

温热的掌心把声音堵在了喉口,她能感觉到触碰到的唇畔正微微发着麻。

阒静突如其来。

“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而我已经分不清……”

背景音乐持续播放,然而目之所及的所有色彩在一瞬间万花筒般地旋转起来。

俞南晓分明看见他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微微闪了闪,和烟火、星光、霓虹这些旖旎的意象一起,揉碎在了一大片梦幻般的宝蓝色湖泊,波光粼粼地浸漫过他的脚踝,他的膝盖,最后顺着心室壁的纹路,让里面干枯的藤条起死回生。

心脏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

神啊,如果你此刻能听得到我说话……

请把这一秒,再拉长一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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