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孤独(二合一)(1 / 1)

苏潭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梦境中无数场面涌现,很多人,穿着古装,看不清脸。

是华丽的宫殿,地面是洁白的大理石,墙壁镶嵌着金色和白色的碎石斑块,再远处似乎是一座山,山色如墨。

苏潭立刻认出,这里是他回忆中那个,每当他想起来就难过不已的空白场景。

不过这一次的视角和以往不同,他以前从不知道,这地方是一座宫殿。

人来人往,纷纷从宫殿里走过,穿着华美的衣袍。很奇怪的是,他们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只是这座宫殿里的一具雕像。

场景倏地一转,他来到一间空旷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暗色,像苏潭见过的那种水牢,呆在里面,都会让人觉得心里慌乱。

房间里有一位戴着高帽子,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左右各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楚,在他们笔挺的身姿映衬下,老者的腰背显得更加佝偻。

不知为什么,这个老人苏潭一看就很不喜欢。

“这两个人送给你。”老人冲着苏潭笑了笑。

整个梦境中他是唯一对苏潭有反应的人,可苏潭宁可他不要对自己笑,即便是在梦里,他也对这个笑容产生了剧烈的抵触情绪。

老人拍了拍自己右手边那个男人:“这是寄香。”

他又拍了拍自己左手边那个男人:“这是飞雨。”

飞雨。

这个名字震得苏潭心里嗡的一声,整个梦若是一场镜花水月,这两个字就是突然投进梦中的卵石。

即使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哗啦”一声,涟漪惊起,梦境骤然被搅碎,一团混沌。

视线和脑海都被搅乱,一片眩晕之中,眼前的房间开始轰然坍塌。苏潭茫然无措,不知道要去哪。

就在这个瞬间,地板突然塌陷,苏潭脚下骤然一空,毫无防备地跌了下去!

老者、寄香和飞雨的身影被搅合在一起,房子也被搅在其中宛如一团浆糊,苏潭伸手想抓,却什么也没抓住。

飞速坠落的感觉无比真实,苏潭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他急得大叫了一声:“飞雨!”

又是“哗啦”一声,梦魇被撕裂。

苏潭霍然睁眼,冷汗湿透后背。

眼前是一片白色,近处,慕时坐在他身边,像是已经坐了很久很久。

他转过脸看着苏潭,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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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潭木木地望着头顶天花板,心还是跳得很快。

心有余悸之外,就是觉得羞耻。

做了噩梦,还被自己吓到,吓到就吓到,还说梦话。

还被慕时听到。

天啦噜。

如果不是苏潭现在左手打着吊瓶右手被慕时捂在手里,他一定会捂脸的。

“醒了就好。”慕时笑了笑,他看起来也有些疲倦,眼下有浅浅的青色阴影。

但正因为这样,他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张牙舞爪的艳丽,甚至于显得有些温和。

“嗯。”苏潭低低应了声。

“多亏了你。”慕时说,“那时候山里的妖气太重,我几乎完全被压制住了,如果不是你唱那首歌,我要不就被妖气侵蚀,要不就会伤到田莺,总之不可能是现在这种两全其美的结果。”

“田莺……”苏潭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才想起来是谁,现在的他脑子还有些不清楚。

“她没事了吗?”苏潭问,“我唱的歌,真的有用吗?”

“非常有用。”慕时低声说,“你的歌声里有种生命力,我不知道那力量是从哪儿来的,按理说,你体内没有妖力,就算借给我用,也只是杯水车薪,但确实没有你的歌声,我不可能扛得住当时的压力。”

苏潭听到这话,有些欣慰,感觉自己终于能帮到慕时一点,很开心。

“我唱的那是什么歌,你知道吗?”苏潭问。

慕时失笑:“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苏潭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身体怎么样?”慕时又问,“你唱完歌直接就昏倒了,我要吓死了,如果因为这个导致你又出现‘昙花一现’的状况,我……”

“我没有。”苏潭赶忙安抚他,“我甚至都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很累,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醒来时喊的话,就是因为那个梦吗?”慕时问。

苏潭点头:“梦里有个人,叫……好像是叫‘飞雨’,我记不清了。”

慕时笑笑,伸手揉了下他头发:“梦里的人,倒也没必要记那么清楚。”

慕时指尖散发着淡淡的牡丹香气。

苏潭忽然回忆起自己力尽昏倒的那时候,鼻端缭绕的也正是这样的香气。

他想起自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控制,一头栽倒在了慕时怀中,慕时稳稳地接住了他,紧紧抱着他。

苏潭的耳朵一下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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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故意的。”苏潭突然就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

不过这解释听起来,好像也有些欲盖弥彰。

“嗯?”慕时愣了一下,“什么不是故意的?”

苏潭耳朵更红了,原来慕时哥根本就没有在意。

但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只能红着耳朵继续解释:“就是我昏倒那个时候,不是故意栽到你怀里,我真的是没力气了,我……”

慕时看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竟然显得很开心。

“我知道。”慕时柔声说:“你没事就好,我别的都无所谓,就是怕你出事。”

“嗯。”苏潭咬了咬嘴唇。

两个人都忘记了田莺,也忘记了现在还身处病房里。

暧昧情愫缭绕着小小房间,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看起来竟也温暖了许多。

慕时一直攥着苏潭的手,现在更是稍稍抓得更紧了点。

指尖被慕时温热的手心包裹,苏潭顿时一阵气短。

就在这个暧昧气息急速升温的时刻,病房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都别拦着我!潭潭怎么了!不让我进去看吗!”

下一秒,朴英“砰”地闯了进来。

正执手相看的苏潭和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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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潭和慕时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个人之间尴尬地隔开一尺距离。

朴英愁容满面地坐在远端的椅子上对手指:“意外,这个真的是个意外。”

身后的冯楚和江昧,都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从冯楚的口中,苏潭终于得知了刚才事情的完整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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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昏过去之后,田莺也被制服,但山中的浓重妖气还没散去,慕时不敢走。

因为山中那役使田莺的妖怪必定还在,慕时生怕自己撤退时,妖物再暴起伤人,或者这一次它祸害田莺,下一次趁着慕时不在,又对镇上其他村民下手。

好在这时,冯楚终于赶到,因为事情紧急,冯楚直接化形成本体,一路飞过来。

“好厉害!”苏潭惊叹道,“原来小凤凰不是只会吐火啊。”

冯楚:“……”

山里的其实是一只蜘蛛妖,蜘蛛这种动物最擅长的就是诱杀,幻化成妖之后,习性也没有改变。它们释放出一种香气,锁定附近的小妖怪,一旦诱到就会将之蛊惑,让它乖乖自己送上门来。

“小妖怪?”苏潭一愣,“她不是个女演员吗?”

“说她不是妖怪也没问题,她体内妖力淡到几乎感觉不出来。”冯楚说,“田莺身体里有1/4的花妖血统,我们也是查过谱系对照了她的血液样本才知道,她的祖父是一只花妖,与她祖母一夜风流后死遁,这才有了她父亲。小姑娘自己连同她家里人,应该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很适应人类社会,所以我们也没有跟她说这个检查结果。”

所以说田莺不是被夺舍,而是被藏匿在山中的蜘蛛妖蛊惑。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的战斗力比孙大伟强太多,因为她不是被强占躯壳,而是被激发出了体内妖那一部分血统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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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渣!”苏潭气呼呼。

人妖通婚已经是违反常伦,无论人类还是妖族都应避免这种事情,更不要说田莺的祖父不但隐瞒了自己的花妖身份,还对他的家人始乱终弃。

“这种花得把他抓回去处理吧。”苏潭说,“百花城有没有城主热线什么的,打个电话举报一下,就是也不知道城主到底管不管事。”

“管。”慕时说,“我这就找时间去打电话。”

“百花城什么时候有城主热线了?”朴英一脸茫然。

“去年。”江昧笑吟吟道。

冯楚随声附和。

“总之那只蜘蛛妖已经搞定了,小姑娘在人间那边的说法是出去游玩迷路,体力不支昏迷。她确实也查不出更多问题,只是身体虚弱,现在还在住院,热搜剧方花钱压下去了,但是出了这么大事,再也没人敢进山,电影估计没办法拍了,要么改本子,要么在棚里拍。”冯楚说。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自然题材的电影要是在棚里拍,味就完全不对了。

可是片子的背景完全是以剑南为原型,换个地方再拍也很有难度。

不过这是电影方要处理的问题,该他们倒霉,选好的拍摄地址出事故,谁也没办法。

至于朴英,苏潭出事的时候他正在按照公司的要求选练习生,第一时间没看手机。

看到冯楚的消息他火急火燎就冲过来——不是到剑南,而是到梁溪,冯楚在这里有一位私人医生,当然也是妖怪,苏潭现在就是在他的私人诊所里。

火车刚刚到站,朴英一路小跑着颠过来,路上头发急得唰唰掉。

冲进诊所便瞧见病房关着门,冯楚和江昧两个人都在外面等着,朴英一下子就急了,以为苏潭出了什么大事,硬要往里闯。

谁知道一闯进来,就看见这么儿女情长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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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重复第二遍啦。”苏潭恼羞成怒,“影响不好。”

“不说了不说了。”朴英立刻附和,“渴不渴饿不饿?我给你买零食去?”

慕时坐在一旁,苏潭说“影响不好”时他心里被小扎了一下。因为这句话明显是在和他撇清关系,也就是苏潭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

算了,觉不觉得也没所谓。

至少这一次,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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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冯楚打趣道:“人家天生一对,哪轮得到你这蒲公英来反对?”

朴英气得唰唰掉毛。

冯楚自作孽不可活地拎着笤帚扫。

江昧满脸严肃道:“冯楚兄弟,话不可以这么乱说啊!”

慕时笑而不语。

整个打闹过程中,苏潭都红着耳朵,没有说话。

但冯楚说的那句“天生一对”,却一直留在他脑海里,转啊转的。

其他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天生一对这个词显然只能形容一种感情。

性别这块儿苏潭拿捏的其实不是很死,如果真的发生他跟慕时有些什么什么关系,他也不是没办法接受。

但是他得想明白,自己对慕时到底是什么感情。

很多事情苏潭可以不求甚解,但是不包括这件事。

很喜欢慕时,这个肯定没错,但是到底是哪种喜欢?

呆在慕时身边,非常有安全感,有一种很信赖这个人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朴英也能给他,当然了,因为朴英也只是一朵柔弱的胖娇花,所以这个安全感的份额有限。

喜欢跟慕时牵着手,喜欢他温热的掌心。

但是他不确定这是因为贪慕时的妖力,还是因为“那种”感觉。如果他搞错了,就太糟糕了。

被慕时抱着的时候,那感觉也很舒服。

可他同样不能确定,那感觉是不是特别的。

慕时出去给苏潭打水了,朴英在旁边像个老妈子似的守着。

苏潭看了朴英一眼:“朴哥,来抱一下。”

朴英感动得泪流满面:“潭潭,你是意识到我丢下工作跑过来看你,对你那份感天动地的情谊了对么?”

说着他和身而上,给了苏潭一个充满热情的涌抱。

苏潭被朴英的胳膊挤着,漂亮的小脸都变形了,挣扎着嘟囔了句:“不是这个味。”

然后跟朴英说:“好了朴哥,可以放开我了。”

朴英:???

事实证明,跟朴英抱抱和跟慕时哥抱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朴英对他来说和别人不一样,那应该就是慕时对他来说和别人不一样。

但这点不一样还不足以作为完全的证据,而且还有一点苏潭没想明白,那就是慕时偶尔会给他的,奇妙的不知该说是熟悉感还是怀念感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没法和别人去考证了,只能他自己研究。

——

被冯楚摁着在医院里又住了一天之后,苏潭终于喜提出院,他本来以为慕时肯定会来接他的,结果居然只有朴英在。

这让习惯了慕时相伴左右的苏小潭居然有一点点失落。

“人家是大艺人,很忙的啊。”朴英安慰道。

苏潭点头,表示明白,表示理解。

私人诊所占地面积很小,从楼里出来就是院门口,还没走出楼门,苏潭一眼就看到外面的院门上,好像挂着条幅。

“那是什么?”苏潭问。

“卧槽。”朴英嘟囔了一句,“知道他离谱,没想到他这么离谱。”

“啊?”苏潭茫然间,已经看清了条幅上的字,他惊得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那是张红底金字,无敌华贵的条幅。

上面印着:欢迎苏潭出院,六个大字。

冯楚和江昧穿着正装,衣冠楚楚,神情幽怨地站在条幅左右,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花束,宛如迎宾的门童。

苏潭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而这场中二大戏还没有完。

一辆加长版豪华小轿车缓缓停在诊所外,轿车门打开,邪魅狂狷的慕·总裁大人·时从车里走下来,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包装精美的零食。

苏潭:“……”

好在这个私人诊所在冯楚的庄园里,地处偏僻,要不然苏潭没准儿会装不认识慕时。

就在慕时走到苏潭面前的过程中,冯楚和江昧终于也绷不住了,满脸崩溃,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戏码。

“这是在干嘛啊……”苏潭手捂着脸,郁卒地小小声道。

“接你出院。”慕时说的非常自然,“顺便尝试一下这种排场,最近打算客串一个贺岁小喜剧。”

“喔。”苏潭顿时就不觉得尴尬了,慕时哥这是在为了艺术演练。

他高高兴兴地接过慕时给的零食大礼包,跟着慕时上了车。

冯楚和江昧两兄弟相视欲哭无泪,为什么他们两个好好的帅哥要出来成为喜剧场景里的龙套甲和龙套乙啊!

.

慕时带着苏潭去了医院,苏潭立刻就明白,他是要带自己去看田莺。

虽然和田莺不过是一面之缘,但苏潭确实有点担心她的近况,虽然她有四分之一的花妖血统,身体比正常人好一些,但毕竟她被蜘蛛妖蛊惑,应该受到了不小损伤。

他们在一家公立医院见到了田莺。这是市里最好的大医院,田莺住的是单人病房,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专人把守,禁止外人进入。

因为慕时之前和田莺合作,而且已经事先联系了田莺母亲,表明了探视医院,他们才得到了探视机会。

病房里田莺躺在床上,她的母亲在旁照顾。

田莺的母亲田思薇是一位知名编剧,也是一位看起来非常有气质,非常美丽的女性,即使在病房照料自己的女儿,她脸上也看不见任何辛苦或者悲伤的神色,依旧很优雅。

她冲着慕时和苏潭打了个招呼,但没有起身的意思。

慕时很明白田女士的想法,男女有别,他们和田女士的宝贝女儿又不是很熟,她当然不愿意他们独处。

慕时也没有独处的打算,他只想让苏潭看一看,田莺的状态还不错,让苏潭放下心就好。

病床上的田莺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整体气色还算可以。

看到慕时和苏潭进屋,她还挣扎着想坐起来跟他们问好,又被田思薇摁回床上躺着。

慕时本想跟田莺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田莺居然主动说:“妈,我想和慕时老师还有苏潭老师单独说几句话,好吗?”

田女士看起来也很惊讶,但宝贝女儿的合理要求,她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客客气气地冲两人点点头,然后退出了病房。

田女士再惊讶,也没有慕时和苏潭惊讶,因为他们完全想不出来,田莺有什么话好单独和他们说的。

田莺张望了一眼,确定田女士已经走远后,才问:“那天是你们两个救的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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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对外的口径一直是救援队员(也就是冯楚)发现了在山道上迷路昏倒的田莺,整个故事中完全没有他们两人的加入,而且田莺不应该对那天的事有任何记忆。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

“为什么会这么问?”慕时笑了笑道。

“有点模糊的记忆。”田莺说,“我昏迷了一天,那一天一直在做恶梦,梦里面有一条很窄的小路,天很黑,下了大雨,有一个巨大的怪物,还有……慕时老师在和怪物战斗,苏潭老师在唱歌。”

慕时心里错愕,脸上不动声色:“你这只是恶梦而已,咱们这几天/朝夕相处,所以梦里才会有我。再说了,天底下哪儿来的怪物。”

“可我……”田莺说了两个字声音就弱下去,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慕时只道自己已经说服了她,谁料田莺忽然又抬头道:“慕时老师,苏潭老师,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从小时候我就发现,一切花草树木,在我身边时,都会有些奇怪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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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和苏潭对视了一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伸手的时候,不管是花,是小草还是叶子,都会向着我的方向点头,那动作很轻,但是真实存在的,可我跟别人说,别人都不信我。”田莺说。

慕时心里蓦地明白了什么,但他决定装傻:“这听起来确实不太真实。”

“可是慕时老师,在基地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基地里的那些花,对您也有反应。”田莺说。

她急切地看着慕时,眼睛闪闪发亮。

慕时说不出话,心里很挣扎。

他就知道田莺一定是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才会主动询问,可是自己要不要承认?

过去十多年,田莺从来不知道花妖这一种族的存在,陡然让她知道真的是好事吗?

可如果不让她知道,对她是不是也不太公平?

就在慕时纠结时,身后一直沉默的苏潭开口道:“我觉得你可能是搞错了,花草怎么会对人有反应呢?”

“可我看到了!”田莺急道,“那些花在面对慕时老师的时候,叶子都变得闪闪发亮,连那几个研究基地的博士都说这状况很异常,还记录了那些植物的状况。”

“这可能只是个巧合。”苏潭说,“从古到今,也没有听过花草会对人做出反应这样的道理。”

田莺沉默了好一会儿,问:“真的吗?”

“真的。”苏潭说。他认真地看着田莺,神情温柔而笃定。

这样一张脸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不相信。

田莺看向慕时。

慕时点头,表示苏潭说得没错。

“好吧。”田莺沉默很久,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

她勉强笑了笑:“也是,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呢。”

慕时看她这么难过,有些怜悯,主动转移话题:“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妈妈希望我暂时不要拍戏了,我应该先去读书吧。”田莺说,“做做幕后,拍拍广告,再做打算。”

“那以后你还想拍电影吗?”慕时问。

田莺重重点了两下头,刚才黯淡下去的光芒,顷刻又复归到她眼睛里。

“我想拍电影,我想做个优秀的演员,这是我毕生的梦想。”田莺说。

“你会成功的。”苏潭说。

慕时点头:“你很有灵气,加油。”

得到了偶像的肯定,刚刚还有点失落的小姑娘立刻又高兴起来。

又简单聊了几句后,慕时与苏潭和田莺告别。

回去的车上,慕时问:“刚才你为什么不肯告诉那女孩子她的花妖血统?”

苏潭望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告诉她的。”慕时说。

苏潭笑笑,摇了摇头。

“慕时哥,你应该看得出,她现在很幸福。”苏潭说,“有疼爱她的母亲,有很多的爱,还在追逐自己的梦想。我们如果真的告诉她,世间有花妖的存在,甚至告诉她她有1/4花妖血统,有可能会永远改变她的人生。”

“可你不会觉得应该要给她自己选择的权利吗?”慕时问。

“她如果真的很想知道,一定会再来问你。”苏潭说,“如果她真的再问,也许可以告诉她真相,但现在她看起来明显更是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苏潭叹了口气:“我知道擅自替别人做决定不好,可是我觉得,幸福已经很不容易了,除非她很坚定,不然真的没有必要打破这种幸福啊。”

前面刚好是一个红灯,慕时把车停下,侧脸看着苏潭。

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多时候都很美,带着一种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清冷。

身为城主的时候也是一样,那时的苏潭,或者说月下君,在慕时眼中是一阵温柔的春风,不为任何人停驻,也没人敢奢望它停驻。

那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大爱之外的感情,他爱自己的臣民,为自己的臣民幸福,愤怒和感伤。可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表达出过这种情绪。

他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和他走得最近的也就是左卫大将军,可他甚至从没看过左卫大将军的脸。

孤独到就连最后那段路,他都是一个人走的。

即使成为苏潭也是一样,他那么可爱,那么招人喜欢,会气恼,会说些很呆萌的话。

可仔细想来他好像还是没有感情的,也许是因为不管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他从来都没有真的体验过。

所以当慕时察觉到苏潭语气中,对田莺的“幸福”那点隐隐渴望的时候,他心底蓦地一阵酸软,一阵心疼。

还有一种决心,在这样的情绪里变得很坚定。

即使他可能不是“那个人”也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但他愿意一直陪着这朵小昙花。

至少,小昙花不需要再孤单了吧。

慕时侧过身去,温柔摸了摸苏潭的头发:“她会幸福的,你也会幸福的。”

“看车啊!绿灯了!”苏潭大叫一声。

这样的反应在慕时意料之中,他笑着坐直身子,挂挡踩油门。

视线之外,苏潭的耳朵就像刚刚的信号灯一样,完全红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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