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脑袋好像被重锤敲击，刹那空白后，脑中就全是不敢置信，紧接着,一股狂喜在不敢置信中悄悄冒出了头。
“够不够？”赵四问。
蒋氏心神激荡,只想拼命点头。
这么多锭银子啊,应够他们家在县里买间小铺子了吧？。
有了铺子，他们家就不用愁下雨，不用怕刮风,不用每天来回八十里地奔波，不用再跟刘掌柜那样的人怄火……
这段时间的艰辛一点点涌入蒋氏的心间,她鼻头微微酸楚,被白银迷花的眼也清明了几分。
蒋氏艰难地忍住了点头的欲望,把目光投向了姜扶生。
这种专业的事，还是让她家小六来拿主意吧。
武琼一时没发觉蒋氏是在等姜扶生的意见，还以为她在犹豫,又补充了他自认为最关键的一点：“我学这个点心，不是为了拿去售卖,我不会与你家争利的，你们尽可放心。”
赵四听到，轻轻在心里啧了一声，又一次叹：他这个兄弟可真是个情种。
武琼一向有些神秘，即便是跟他交好的赵四，也说不上来他隔段时间就出远门是去了哪里。
这回,在张屠户那里恰好看到这个白鹄造型的酥点，武琼这个家里从来不开火的单身汉，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神经,竟非要自己学会亲手做一个。
赵四不停追问原因，他才吞吞吐吐说是想送人当礼物。
白鹄成双成对，对伴侣忠贞不移……武琼想送人这种礼物，心思还不够明显么？
赵四猜，他这回出门肯定是遇上心仪的小娘子了。
可惜他虽然好奇万分，但是武琼就是不肯多说。至今，赵四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娘子有这份幸运，竟能让一个从未下过厨的人亲手为她做面点。
武琼说自己学做天鹅酥，却不是为了售卖，姜家人更惊讶了，但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两人一看就出身富贵不缺钱财，若亲自学做面点是为了卖钱，那才更奇怪！
姜家其他人也跟蒋氏一样，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姜扶生，等她说话。
众人目光的焦点——姜扶生，此时正盯着桌上的银锭发呆。
武琼和赵四两人不停从怀里往外掏银锭时，她也惊讶到了。
不过，不是因为“哇，这么多钱！”，而是“这东西怎么跟电视剧里的银元宝一点不像？”
不仅不像，还丑极了！
根本没有元宝的形状，就是个简单的长方体，表面既不平整也不光滑，坑坑洼洼的，颜色暗沉泛黑，有一锭银子上还有牙印！
初始惊讶后，想到这是银，泛黑应是因为氧化，姜扶生的职业病不自觉被勾起——这东西的银含量不知道是多少？主要杂质有哪些？怎样能帮助它抗氧化呢？
……
姜扶生的脑中，各种分析仪器材料乱转，一时想得入了神。
“小六！”身后的姜宝月看出了堂妹走神，戳了戳姜扶生，提醒她：“都等你说话呢！”
“啊？”姜扶生回神，目光从银锭上移开，才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这件事居然要一个孩子说了算，赵四和武琼惊讶，但是面上不显，看见姜扶生回神，赵四还用逗小孩的语气，笑问了一句：“一百两银子，请你教会我这个朋友如何做白鹄酥，可还行？”
居然是一百两！姜扶生的身后立刻响起一片抽气声。
毕竟没怎么见过银子，那些银锭就放在眼前，他们光知道应是好大一笔钱，但也猜不出具体数目。
没想到这居然是一百两！
刚刚眼神才清明了几分的蒋氏，瞬间又感觉脑袋激动地眩晕。
一百两，他家买完铺子还有剩余！
天鹅酥这种面点，技术含量并不高，称得上难点的也就是和面的油酥和烤制的方式。赵四他们也许以前没见过，但若带着这个点心找一个白案经验丰富的师傅，细琢磨下，应很快就能做得出来。
姜扶生眉头微皱，说老实话：“钱足够，就是我怕你学会了，觉得吃大亏了。”
赵四一愣，继而笑出了声。
回身对武琼说：“听出来没？不难！你要不要把银子收起来，让我家厨娘再多琢磨琢磨，等琢磨透了教你，不要学费！”
一听赵四有把银子收回去的意思，姜家人不敢置信中又隐含狂喜的心情一紧，变成了惊喜落空的失望。
不过，他们也听懂姜扶生的话了，虽失望但也理解，不是他们该得的，强求不得。
武琼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答赵四的话：“能做出白鹄酥的人已经在我眼前，我为什么要再求其他人呢？”
他说完，就敛容，态度很正式认真地对姜扶生说：“还请小娘子教我！”
小谷村当地不兴什么“小娘子”“小郎君”的称呼，喊人要么连姓带名，要么就是喊排行或者小名，姜扶生还是第一回被人叫“小娘子”，感觉还蛮新奇。
武琼不缺钱财，给出的银子是不会收回的，姜家人忐忑又惊喜地收下了银子，就把人领到了厨房。
姜扶生亲自上手，从和面、做油酥开始，一步一步教武琼。
距离近，看对方面孔次数多了，姜扶生才认出来，武琼就是她见过的那位豪气地往口袋饼里塞了半斤肉的食客。
上回见时，他胡子拉渣，动作粗野，好像是一个三四十的村野粗汉。今天的他，胡须剔地干净，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却像是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富家公子。
这两种印象差距可真够大的。
姜扶生分神在心里感叹：人的衣容可太重要了。
听赵四说，武琼从未下过厨，姜扶生就做好了学生难教的准备，但没想到，实际教起来，武琼学地挺快，尤其是用刀雕刻翅膀形状那一步，他对力度和间距的掌控简直精湛！
天鹅形状的生面胚做好了，接下来就该烤制了。
姜家烤面点，用的还是炕洞，姜扶生早就想到这两位怕是会嫌弃。
果然，看见了姜家的“炕洞烤箱”，拿着生面胚的武琼直接愣住，而赵四，则直接大叫了出来：“你们居然用炕洞做吃食？！”
主动来烧炕洞的是姜扶生的四叔姜竹，一看这两人的反应，立刻忐忑上了，嗫嚅：“都擦干净的……”
倒是姜扶生，面不改色心不跳，从武琼手里接过生面胚，淡定地说：“先教你学怎样能烤得正好，炕洞就够用了，等下再教你怎么建烤炉。”
是的，为了不让武琼觉得那一百两银子花地亏，她决定把建烤炉的方法也教给他！
武琼面色犹疑地把生面胚放到了炕洞的石板上，努力忽视炕洞带给他的震惊，认真听姜扶生说要点。
旁边，赵四脸上的嫌弃已经快掩不住了，他原本还打算，武琼若是烤出了白鹄酥，他定要抢一个尝一尝。
但现在，他已经食欲全无。
这种炕洞里烤出来的东西，还是留给武琼看上的那位可怜的小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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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扶生的讲解声中，面点不一会儿就烤好了，姜扶生让武琼拿出来。
他不顾烫，把亲手做出的一只天鹅酥托到了手心上。
层层叠叠好像纸一样轻薄的酥皮，堆出了天鹅羽翼轻盈蓬松的翅膀，天鹅光滑的白色长颈微弯，姿势优雅，神态中带着一些缱绻依恋……
武琼不知道透过这个面点想到了谁，看着它，脸上露出了一抹柔情。
他把怀里那只木盒中的碎屑倒掉，小心翼翼地把这只完整的天鹅酥放到了里面。
姜扶生等他放好，才问：“那咱们现在去准备建烤炉？”
武琼：“好。”
秋雨连绵不断，空气湿哒哒的，院里的地面也多泡在水里，这真不是个砌砖和泥的好时候。
但，看在那一百两的份上，姜家人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硬生生清空了前院一个柴棚，把这块地势做过加高的地方腾了出来，专门教武琼垒烤炉。
“那是什么棚子？”赵四对垒烤炉这种粗活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就转身，瞧见对面还有一个带门的木棚，不由好奇。
站在他旁边的是姜家最没心眼的姜宝武，一听赵四问，就答：“做烤鸭的地方。”
他一说完，姜宝文立刻在捅了他的背一下，姜宝武意识到自己嘴快，后悔地悄悄缩到了后面。
“烤鸭？”赵四有些好奇，但注意到姜家这群小孩的小动作，明白是不想让自己对那间草棚多知道，心里不由轻哼了一声。
防他？
难道他赵四长得像是会偷艺的样子么？
他顿时没了兴致，随便问一句：“好吃么？”
他就随随便便无趣一问，却没想到竟勾出了身边这群小孩儿一大串溢美之词。
“好吃！”
“可好吃了，又脆又香！”
“还甜！还好看！鸭皮红地发亮，一咬，嘎吱一声，满嘴流油。”
“不对，不蘸糖的话，一点都不甜！”
……
姜宝文根本来不及阻止，兴奋的小堂弟姜宝诚就先答了赵四的问题，紧接着，其他几个兄弟也忍不住七嘴八舌插话。
姜宝文转而一想，说烤鸭多好吃也不会暴露烤鸭的做法，而且他们家烤鸭迟早要卖的，越多人知道它好吃，才能生意越好。
于是，他紧跟着也加入了吹捧烤鸭美味的大军里。
“外酥里嫩，满嘴留香，配上葱丝萝卜甜面酱，裹一张比纸还薄的荷叶饼，能叫人口水流三尺！”
赵四听半天，也就姜宝文这句夸赞还像点样子，其他几个的描述都很贫瘠，颠来倒去就是“好吃”二字。
但是，架不住他们表情到位，尤其是最小的那一个，两眼放光地说着说着，居然嘴里“吸溜”一声，流出了口水！
赵四脸上显露出嫌弃，胃却诚实地搅动了一下——
他馋了。
不行，那个什么烤鸭，他非得吃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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