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从大大小小的灯笼堆里抬起头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应当足够了,”宣璟看了看满桌满地的灯笼,命人将其他的都拿出去挂上,自己则抱着最大的两个大红灯笼笑眯眯的递给安绝一个:“你同我一起去把它们挂在门前可好?”
“嗯。”安绝微微点头,伸手接了过去,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两人一同行至大门前,一左一右将灯笼挂在屋檐下。
“我还是第一次亲手做灯笼往家门口挂呢。”宣璟仰头望着轻轻摇晃的大红灯笼,目光悠远而深邃:“幼时在宫里轮不着我,大了便也没什么心思了。”
“我也是第一次在家门口……”
安绝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家门口……家……
他抬手拨了拨灯笼上垂下的流苏,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底像是落进了一颗小石子,不轻不重的在那片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激起了阵阵涟漪。
“怎么了?”宣璟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问道。
安绝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微微仰头凝视着面前的朱门青瓦,用目光轻轻描绘着它们的轮廓,总是冷硬的眉眼在此刻变得柔和了许多:“这些事,我从未做过。”
从前孤身一人无处可做,后来跟了亓官牧便也无暇去做。
“也是,”宣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脚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一语道出他心中所想,“亓官牧是定然不会邀你一同做这些琐事的。”
盯着门上的牌匾看了半晌,忽而道:“我明日便差人将这匾额换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引得安绝下意识的带着满眼疑惑偏头去看他。
“换成安府,”宣璟见他面带疑惑之色,笑眯眯的解释道:“反正置办这宅子的钱也有你的一份。”
安绝心弦一动,本能的问道:“为何?”
宣璟双手负在身后,笑道:“我听闻你跟着亓官牧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餐风饮露,幕天席地,必然是无家可归的。后来跟着他回了祁耀,也应当一直都是以主仆身份相待吧。即便是后来他赐了你定远将军府,”转眸看向身旁的人:“我听说那时你府上之人从管家到烧火丫头皆是他一手安排的,应该也算不得是家吧?”
安绝挑眉:“临安王在邛菀当真清闲,听说的东西倒是不少。”
宣璟不满道:“你方才才说不会再将我当做临安王来看待的。”
安绝默了片刻,转开目光轻声道:“所以你究竟是何意?”
虽然心下已有了大概的猜测,却还是问了出来。
宣璟一步跨到他身前,直直的望进他眼里,眼神极度认真:“安绝,日后此处就是你的家。”
安绝下意识的反驳:“不,这明明是你……”
“是你的!”宣璟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温柔而又坚定:“是你和我,共同的。”
不等安绝接话又继续道:“从此刻起,府中一应事务你皆可过问也皆可做主,不必再征询我的意见。就算年后你依然想要离开也无妨,这座宅院会永远姓安,我和它,”抬手指了指大门,又指了指刚刚挂上的大红灯笼:“还有它们,会一同在此处等你归家。”
安绝的心弦猛的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宣璟微微一笑:“明日,就由我亲自将安府二字题上,然后你亲手将它挂上去,如何?”
清澈眼眸中溢满温柔诚恳之色,让人无法拒绝。
安绝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是展颜道:“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又并肩进了门。
第二日一早宣璟便将安绝从床上揪了起来,缠着他一起把门口的牌匾换了,又剪了一大叠窗花,死活拉着他一张一张的贴在了院内的每一扇窗户上,连伙房都没放过。
一上午过去,安绝和他皆累出了一身薄汗。
午膳时分,安绝和宣璟坐在前厅相对而食,吃到一半宣璟忽而放下碗筷,皱眉道:“我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可又想不起来究竟差了什么。”
安绝也放了碗筷,将口中食物尽数咽下,循着记忆中年节应有之物掰着指头一一数来:“灯笼,窗花,春联……唔,春联好像还没有。”
“是了,春联还未写!”宣璟轻拍了拍桌面,饭也无心再用了,起身拉着安绝就往书房走:“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写了罢。”
安绝跟着他进了书房,见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叠红纸动作迅捷的铺在案上,提着笔在半空顿了许久,才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认真问道:“写什么?”
安绝有些无语:“我不知。”
宣璟思量了一会儿,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下:年年有今日。
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岁岁有今朝。
安绝:“……”
宣璟自己也仿佛觉得太草率了,将纸揉成团丢到了一旁,又重新提起了笔。
却仍旧半晌未动。
安绝微叹了口气,走过去从笔架上另取了一支,沉吟了片刻,在纸上写道:一年四季春常在,望,年年有今日。
宣璟看完他写的,微微一笑,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道:万紫千红花永开,愿,岁岁有今朝。
写完又问:“横批写什么?”
“自然是……”安绝重新取过一张红纸,提笔写道:“万事如意。”
“甚好,”宣璟伸手将他面前的红纸取过,笑道:“虽说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人们到底还是盼着能万事如意的。不过,”将纸放置在一旁,一边提笔一边道:“既然是春常在,花永开,我觉得还此情长在更为贴切些。”
安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就不大像是春联了,倒像是普通的对联。”
宣璟搁下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将就用吧,我喜欢这个。”
也不等安绝讲话,直接就命人将春联拿出去贴好,又拖着安绝出去转了一圈,直至饭点方归。